女儿近来补课辛苦,嘱我去肯德基买夜宵。于是去东区大润发楼下的门店,买了汉堡、烤翅和九珍果汁,回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运河沿线的五彩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古运河似乎恢复到了千年以前的沉寂。于是决定过了黄金坝桥就下车,一路走回去,好好享受运河的夜。
夜风从河面吹过来,凉爽而微腥,质地却是十分的柔软,像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内心的疲惫。忍不住跨下石阶,在大王庙前的码头边伫立了会,放下手里的纸袋,伸出手,想握住夜风凉爽中的温暖,可惜风儿丝毫不解我意,施施然从指缝中溜走,一如时光。忽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匆匆》,心惊处,一丝黯然在心底汹涌!
默默转身拾级而上,继续前行。
一排整齐的宫灯状的路灯向远处延伸,眯着眼望去,似乎一直延伸到扬州的历史深处。知道运河经过了白天的喧嚣和晚上的吵闹,一定如我一样疲惫了,于是不再像早晨那样故意走得东倒西歪,任由脚步嗒嗒响。而是尽量放慢脚步,努力做一个悄悄经过的路人。裙裾在风中飘动,也是悄悄的。月亮挂在中天,透过迷蒙的夜色悄悄望着夜归的女子,不知道嫦娥姐姐有没有嗅到我手里汉堡的香味!我被自己突然而至的幼稚想法逗笑了,干脆站下来,仰头和月亮打个招呼,没想到路边居然还有一对情侣。可能我的自得其乐吓坏了他们,从树后闪出来,看了我一眼,逃跑似的走开了。真是抱歉,我原本无意惊扰任何人。我想自己仪容整齐,穿着得体,应该不属会吓到人的那类人吧,如果我胆子很小,倒是他们躲在树后的“悄悄”惊吓了我才对。看着他们急急避开的并不登对的背影,我再次忍不住笑了,心底的黯然渐渐褪去。
没有了彩色的灯光,河岸的杨柳都恢复了绿的本色,长长的柳丝或凌空拂水,或在夜色中轻舞飞扬,轻轻握住一根飘过眼前的柳丝,柳叶凉凉的,有点微微的湿,似乎使劲握一下,就会有一滴绿滴落下来。一株桃树倾斜着身子,伸展到了河面上。我想花开的时候,这株桃树应该是最得意的,因为只有它可以天天以水为镜,欣赏自己的花容。所谓“夹岸桃花蘸水开”估计也就这个境界了。
别了这株桃树,就到了码头前的牌楼。牌楼飞檐翘壁,古色古香,不知道是恢复了古代的景致,还是故意为了营造运河的古韵。与牌楼呼应的就是小区楼下新建围墙的正门了。小区一共4栋住宅楼,另外都是原住民私自建立的平房。4.18旅游节开幕前,楼下的平房被拆了,废墟被美化成了绿地和树林,为了遮挡小区的老旧,还特意加盖了一圈围墙,围墙的门也是古色古香的。直到五一,我才注意到门的上方题有“禅智寺”三个大字。明明是居民区,缘何成了古刹?小杜的《题扬州禅智寺》为我揭开了谜底:“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看来小杜笔下的禅智寺旧址就是我现在居住的地方了。小杜昔年在扬州“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生活当真是毫无拘检!现在再看他在禅智寺看到的也是歌吹扬州,我就不明白是小杜不思进取,还是扬州的历史过于奢靡了。不过现在未到盛夏,除了河边偶尔一两声蛙鸣(也可能是癞蛤蟆),蝉声倒是没有的。我想,何为“禅”?何为“智”?有禅又有智,为何还是让小杜“身在禅智寺,满耳是歌吹”呢?想到这,我又忍不住莞尔。
一脚跨进禅门,抬头就看见自家的灯光,那里有个可爱的小女孩正等着我手里的夜宵。回眸望去,夜色下的运河一如千年前一样,承载了尘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静静流淌着。没有小杜笔下的声色噪杂,只有夜晚的宁静。佛家说“外不着相叫禅,内不动心叫定。”夜已深,忙碌了一天,我也该回去参禅入定去了。小女子愚钝,肯定没有昔日禅智寺高僧的智慧与悟性,但是我想只要用心,即便做不到“外不着相,内不动心”,也能看清尘缘纷扰,顿悟人间清明。
(原创作者:杨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