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春江花月夜》
十多年前,中原大地上,无数座其貌不扬的小村庄中的一座,就像山坡上无数朵不起眼的小花中的一朵。平原,不仅仅是由一块块平整的土地构成的,更是由这一块块土地间的一条条缝隙组成的。如果没有了这些缝隙,平原就会变成草原,或者沙漠。
一场小雨过后已是傍晚,小男孩拖着一只极不情愿的小狗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青草和野花已经铺得很厚,像一块儿能够埋没了马蹄的地毯,但去年遗留下来的枯黄色依然夹杂其间,清晰可辨。湿漉漉的“地毯”散发着土地特有的气味轻轻地推着满面愁容的小狗往前走,橙黄的柔光渐渐熄灭了,天地间一片朦胧,小男孩停了下来。
他脚下的“地毯”和“地毯”边的小沟却还在曲曲折折地往前延伸,一直延伸到朦胧的深处,延伸到黑暗的夜色中。他的背后,用一棵棵杨树围起和构成的村庄,冒着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白烟,亮着一盏盏互相交错的电灯,一群群小鸟叽叽喳喳落进了窝。
小男孩被欢乐的小狗拖着往回走,他的心里充满了困惑:跟着这条小沟,能去到哪里?去那里的路上又会遇到怎样的人和景色?它们有着怎样的故事,以前、现在和未来?
一个又一个春天过去了。
天蒙蒙亮,男孩背上书包,独自推着自行车,沿着小路旁的沟向远处走去。终于,他走到了一条小河旁,小河旁的对面,迎接他的是一根旗杆、一排教室和一块秃秃的操场。 男孩越过河谷,爬上了对岸,他回头望了望,看似静止的小河已转了几个弯,漂向密林深处。
坐在教室里,男孩依然十分困惑:那条小河,漂向了何方?去那里的路上又会遇到怎样的人和景色?它们有着怎样的故事,以前、现在和未来?
许多个春天过去了,许多个春天又过去了。
夜深人静,他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边用手拍打肩膀,边走到窗户旁。窗外,一朵朵玉兰花在皎洁的月光下相互推搡,像一只只白鸽翩翩飞舞,楼宇与楼宇间,流水穿过,隐约闪烁着波光。
也许是那波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追逐过的那道小沟和那条小河,他走回电脑旁边,卫星地图不断放大,他第一次以上帝视角清晰地分辨出了自己追逐过的那道小沟,沿着小沟他找到了那条发源于平原中间的每一道小沟的小河,小河蜿蜒着向西流,撞上了一条发源于远处山地同样向西流的稍大一点的河。这条河又跌跌撞撞汇入了一条发源于北部群山的大河,这条大河又摇摇晃晃地同另一条大河一同奔入了由北向南奔涌的汉水,汉水浩浩荡荡千余里冲入长江。
大半个中国的地表水都“费尽周折”变作长江,并流入了大海。每一个人、每一座村庄都通过毛细血管一样的沟壑联系在了一起,而每一个故事也都融化进了所有的其它故事里。
江畔何人初见月?
当月亮从乌云中探出脑袋的一瞬间,月光就撒满了千山万水,抚摸过每一个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