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忘不却的,是江南;一直无法释怀的,是江南的雨。
我不是江南的孩子,江南却是我的摇篮。十七年的旅程,却打江南走过了十余年,十七年的目光游离,却有十余年驻足在了江南的雨中。
江南的水,养人。无论是城市还是乡下,大大小小的长江支流镶嵌在江南温润的怀土中,交错纵横,养育着江南无数才子与美丽佳人。择一佳日,拜访江南古老悠久的寺院。漫步山间小道,耳畔就能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声。溪水伴着磬石和鸣,绕转在鸟语花香之中,掺着傍晚扬长的钟声,浑厚洗礼,余音绕梁,享受飘飘然欲仙之梦觉。逐步探上,水滴“滴答”敲打山岩的声音,像脚尖蜻蜓点水触碰水面的感觉,清新欢愉。
它们如此孜孜不倦的润洗泉石,直至分明的棱角变得圆滑。一如柔情似水的江南将人心润洗得澄澈透明。当然,想要追溯历史,还须回眸古镇。走在青砖碧瓦的水墨画中,体会江南人家平凡的幸福,侍水而笑,涟漪荡漾,有如夏日西湖上初绽的荷花子,“一一风荷举”,含羞带见于绿肥叶子中。水,江南的魂;江南,水最好的栖身之所。
江南的夜,愁人。“月落乌啼霜满天”,当天空拉下它沉睡的帘子时,星星打满了那神秘的黑色大幕。秋夜微凉,再加上寒寒的夜风,不免让矗立孤寂的人也打了几个寒颤。“江枫渔火对愁眠”,拌凉入睡,伴风入眠,扁舟晃荡在江南的水面上,缓缓打旋,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越是平静柔软的江南,越是愁人。多少游子把他们念乡的泪跌落在月色凝重的江南浓夜中!月上弦,银辉挂满枝头,江南此时,惨白得像砒霜。“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夜深了,人寂了,无奈的钟声叹息着江南“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无论是闺怨,还是乡思;无论是悲命途多舛,还是叹家国破碎。都是打江南夜上走过的愁。
江南的雨,醉人。江南的雨不同江南的水,虽然事实上,雨就是水,水组成雨,可是当你身临其境时,你会发现:江南的水,是水,江南的雨,是雨。初春的江南,总是小雨连绵,他不经意地来,又不经意地去。纸扇轻捻,兰花弹指间,便飘落起了点点银白针丝,画轴缓展,笔尖舞转时,又团结起了片片水墨云彩。经过春雨的洗礼,柳絮开始纷飞,百花裸露笑脸,草儿也挑起了绿油彩。清明前后的雨丝,更是为扫墓者染上了肃穆的颜色,“路上行人欲断魂”。
要是碰上了梅雨时节,倒是喜了这些庄稼,能有个好收成。夏日江南的雨,还是那么娇气,受了气,就窝不住,要哭。六月西湖,雨打荷叶绿,雨落荷花香。烟雨朦胧,断桥头上,上演了那一场千古神奇而美丽的邂逅。当半山泼上火红的枫叶时,江南的秋雨也如约而至。就此走在林荫大道的两旁,撑开洋伞,调皮地转着圈,任雨珠飞溅,宛如透明的帘子把自己包裹;或是不打开伞,漫步在秋雨微凉江南中,任雨丝缠绕发梢,扑打面庞。
若是舔上一舔嘴边的雨水,便觉丝滑如绸,锦绣穿喉。一晃又是冬季。江南没有冬天,即使是飘着小雪花,那也是春天,像风吹杨柳,柳絮漫天飞舞的景象。冬日江南的雨比雪更勤快,好似一个淘气的小姑娘,佯装生了气,嘟着嘴,阴着脸,给你个不快;可转瞬又对了脾气,咧着嘴朝你扮鬼脸,甩你点阳光叫你灿烂一下。也只有江南的雨,充满诗情画意,系着无数情丝,醉倒了那些驻足凝望的骚人墨客。
“人人尽说江南好”,江南到底何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轻轻檐上雨,瑟瑟江南风,即使不经意间打江南走过,即使像郑愁予美丽的错误,你也会感叹:“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