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您好,列车已到达威宁火车站。威宁地处贵州西北部,海拔……
随着列车轻柔的广播响起,赵空的内心海水般翻腾着:自己在雪儿面前编出的那些关于家乡冠冕堂皇的语言怎么瞬间就苍白无力呢?
赵空不免抬头看看载物架上的背包,那里藏着自己的秘密——两双布鞋,要到家,必须沿着陡峭蜿蜒的羊肠小道翻过大山、趟过大河,雪儿那双红红的高跟鞋,怎能跋涉呢?
随着列车在轨道上有节奏的穿行,一幕幕往事渐渐展开来。
赵空记得离开家乡时,自己13岁。那天,天上飘着蒙蒙的细雨,自己在拿到初中录取通知后,和父亲大闹了一场,头也没回就钻进了雨雾中,他想,这辈子再也不回到这令人伤心的地方……
现在想来,父亲当时实在是无法为自己缴纳那几百元的书学费!但一想到自己能考个全乡第一名多不容易的,眼看自己的命运就要被贫困扼住喉咙,赵空和父亲之间的那场战争还是爆发了!如今,那间风雨中飘摇的茅草屋,还保持着它特有的模样吧?
如果不是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赵空压根儿就没想过这辈子要把雪儿带到家乡来。
再看看怀里的雪儿,在长途的奔劳下,她的额头虽趴着细细的疲倦,然她的美依然像雪地里的腊梅一样丰润地显露出来。赵空不觉将雪儿搂得更紧了。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松手,雪儿便会被风吹走似的。
外面的风有些紧,赵空将自己的外衣披在雪儿的身上,拉着雪儿的手,买了几瓶矿泉水便钻进了开往家乡的面包车,无论如何,少让雪儿喝点家里那酸酸的雨水也是一种安慰吧!
车窗外,是陌生而熟悉的景象。山,依然保持着原有的轮廓,但山的颜色明显比记忆中浓绿了许多,丛林里显露出来的房屋,曾经灰暗的土坯不见了踪影,洁白的腻子粉改变了砖的颜色,朱色的柱子、仿古色的瓦砾熠熠生辉。赵空纳闷了,难道出去的这十余年,家乡真有了这样大的改变?脚下的这条路,啥时变成了青黑色?车窗外一个个欢奔着的孩子,笑脸阳光般灿烂,身后的书包偶尔惯性地被抛起多高……
疾驰在一片起伏碧绿的乌蒙山脉,丝丝凉意缕过心扉,远方高远的白云,悠闲地漂浮着……
面包车在一间崭新的楼房前停下了,父母早已等候在车外。赵空一脸茫然,弟弟的消息不是说父亲病危?
不是这样,你能回来看一眼吗?父亲乐呵呵地说。
赵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老人,在岁月的洗礼下,虽苍老了许多,但他们红润的面庞、微胖的身躯还是给了他几许安慰。
在一片喧闹声中,赵空挽着雪儿的手,向着楼房走去。
斟满酒,赵空将这五味酒一饮而尽,算是对父亲的歉意吧。
吃起魂牵梦绕的腊肉,赵空和父母的话题像手中的陈酿般展开来……
母亲说,现在上学,不用交钱了,上了初中还有补贴……
父亲说,儿啊,如果你出生在现在,凭你的成绩,我准保你考个体面的大学……
别说了,都过去了,那时,谁有办法呢?
赵空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母亲趁机往雪儿的碗里添肉,吓得雪儿连忙把手往后缩。
妈,雪儿在减肥呢!
减肥?都瘦成啥样了?还减!当年我们可是想“肥”也“肥”不了!
雪儿羞赧地拉拉赵空的手。
吃好饭,已是傍晚时分。
赵空和雪儿便顺着房前的油路走走,一路出来的还有侄儿涛涛。
看着眼前青黑色的油路,赵空浮想联翩,想那时杀了过年猪,父亲总是把火腿取下来,在逢集的日子,爬山涉水地背去卖,现在想起那单程四五个小时的路程都后怕。
不知不觉,赵空又想起背包里的胶鞋来,或许,这真的要成为他们之间永恒的秘密了!
他们继续在落日里行进着。
涛涛,那是什么厂啊?赵空指着一个正在运行的厂矿问侄儿。
洗煤厂,我妈妈她们好多人都在那儿上班呢!
那儿呢?
修马背石电站,从这儿上去,要修好几个电站呢!
赵空触景生情地想起了自己离开家乡时的煤油灯及在油灯下忙碌的母亲。
此时,一辆农用车停在了他们的身边,一个光亮的头伸出了车窗外。
回来了,多年不见,在哪儿发财呢?
是陈二狗,那个当年和自己一样交不起学费的伙伴。如今,他已坐在车里奔着自己的前程。
走过这段路,来到河边上,清澈的河水依然哗哗地在河床上流过,不时泛起洁白的浪花。(优美散文http://www.duanwenxue.com/ )
另一头,是家乡那块最平整的一等地。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赵空的脑海:大棚种植!
是啊,这几年在外给别人打工,一直做大棚种植,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学得的技术来带领家乡人走上一条真正的致富道路呢?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身边的雪儿时,雪儿笑着说: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给我一双布鞋!
赵空舒心地笑了,他将雪儿抱起,雪儿将唇放在赵空耳边:
爱人,我要和你在这片土地上,一起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