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清晨,天微亮,寒山寺的钟声铿锵徘徊,昨夜寒风萧瑟,地上落了一层枯叶,我拄着扫把,踩在枯叶上,吱吱地响,我蹒跚地走着,走着这条熟悉的路,仰望淡淡的泛着发白的天空,这是我最后一天了吗?
心,很平静,我跪在塔的门口,手抚摸这冷冷的铁门,淡淡地笑了笑,娘子,相公来了。
娘子问我,人生苦短,你老的要死的时候,会记住什么,我说,这一吻,一生一世,这一爱,犹如神明三身石畔,就算凄凄独立,后世也要再等娘子的回眸。
一墙之隔,终难再见,一生之誓,世世独守。
我忽然开始觉得,人,老了,老的要死了,剩下残弱的灵魂,只能去回忆。
我跪在塔前,犹如当年一样,法海说,人是人,妖是妖,施主回去吧,就当这一切的孽缘是一个梦罢了,人,一生很短,一个梦就结束了,放下包袱,奔向新的生命,苦海无涯,你在芸芸众生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回头是岸,如果施主心中依然有痛,老衲愿助施主忘记一切,我匍匐在地,仰着头,平静地脸庞带着怨恨的目光,请问大师,既然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我徘徊在塔前,这一徘徊,过去了几十个春秋,法海已有十多年没来了,而之前,他经常过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愧疚于我,我恨他,恨他让我跟娘子分开。
当第一片枯叶落下的时候,我就开始打扫,娘子喜欢干净,随着枯叶的凋零,我开始忙起来,闲下的时候,坐在塔口,背靠着门,痴痴地想,傻傻地笑,法海问,值得吗?我问,什么才值得,什么不值得?
一群和尚曾赶我下山,因为我不是和尚,我求法海,虽然是怨恨地求,求他,让我留下,我愿剃发。法海淡淡地说,入佛者,与佛有缘,施主有恨有怒有怨有爱,与红尘藕连,你丢不下,谈何出家?然后挥下众人,破例让我留下。我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可悲,我昂着头,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您空吗?法海望了望我,沉默。我说,大师有怒吗?大师看见我娘子水漫金山淹死无辜百姓的时候大师怒吗?大师维护六界秩序,大师杀妖,就该杀?纵然那些妖该死,大师还是轻易杀了他们,大师就有夺人生命的权利?所以大师有怒。
法海仰望西方天空,嘴里喃喃着,对与错,全在一念之间。我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来尊者也曾是人,人是佛,佛也是人,如来者,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佛就四大皆空吗?为何佛灭性命也是那么的凶残?
大师知道爱吗?所谓何为爱?我淡淡地笑。
法海走了,他说,他忽然很迷茫,肉身是灵魂的束缚,而没这束缚,也不再是人,所以肉身即为苦海,在这束缚的苦海中,无边无岸,他要回到众生中,重新彻悟。
娘子问我,这世间的男子是否可以爱上多个女人,我说是有这样的男人,但是也有这样的男人,只爱一个女人,她问我,你是吗?我不语,我知道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可是在时间 空间中,真的可以有永恒吗?
我在思考,在这多年的空闲中,灵魂在摸索,今天,我感觉到了,我的灵魂要离开我的肉身了,这些年,带着希望带着想象中的重逢,也带着怨带着恨带着绝望,终归是一场空,而如今,就快终止了,细细想来,怨恨法海的情绪早已平静,就像他说的,我遇见了娘子,是我的福也是我的祸,我把我的祸困在我的福里,而如今,就要跟娘子分手了,我想我不在恨什么了,也正如他说的,人是人,妖是妖,六界的秩序不能破坏,如果真心相爱就能在一起的话,那么有多少人能经得起妖的蛊惑,谁又知道这份爱是否真心,不是所有的妖都跟娘子一样的,就算跟娘子一样,只做一个爱上人类的妖,那还有六界吗?我想我把法海送进了一个黑洞,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思维黑洞,而我自己呢,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