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明节,又是一个回味家族历史的百姓故事会。
平民百姓,只有到了清明节,才有时间、凭借人生经验和阅历,回味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尘封家族故事。才会想起祖先如蚁蝼般生存,如牛马般苦力,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才有了今天—子子孙孙跪满遍地,香火不断。虽说祖先没有给子子孙孙留下金满箱银满箱,更未使子孙后世做强梁,但却让子子孙孙的血管里始终流淌着愚公子孙一样的鲜血:每天挖山不止,为生计,为稻梁,被说不尽的苦和累煎熬着,为一粒芝麻大小的幸福而满足高兴着。
就这样,一个个生命悄然来到人世上;一代代人,相继变为一坯黄土的忠实守望着。总是在祭祖的日子里,凭主观想象揣测祖先的模样,终究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祖先的基因,虽然并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般野心勃勃,但终究知道自身从那儿来要到那儿去。
因为太平常又众多,平民祖先寿终寝所便称做坟墓。记忆里,遍地都是坟墓,坟墓里埋葬着爷爷、爷爷的爷爷甚至更老的爷爷,还有奶奶、奶奶的婆婆的婆婆、甚至更远的奶奶婆婆。忽然有一天,平坟轰轰烈烈开始了,那么多坟墓竟被夷为平地。历史如同一道被化简的方程式,老祖先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有理数。有理数被化简,土堆也就消失了。只是到了清明节这天,长辈们才会告诉子孙:去,那儿有个老坟,挂个纸扎!表示子孙们还记着那地下长眠的老人。虽说当年平坟时,也曾诅咒过激进派的行为,现在回想,何尝不是一件大好事!老百姓本来就是草根,如同黄土一般平常。人吃了黄土一辈子,最后慷慨大方的让黄土一口吃掉,岂不乐哉!这一口黄土,也就成了永久的纪念与追忆。草根生命,本就来自于阴阳五行之中,又回到五行中去,岂不是大自然绰绰恩赐!
若按等级分类,名人的坟墓就叫做林,比如孔林,关林;漫游在历史长河中的土堆,称得上林者能有几多?追溯到皇帝坟墓,叫做陵,比如乾陵、茂陵,十三陵,秦始皇陵。活着就为自己大修陵墓,乃大多帝王的热衷追求,他们活着出尽风头,即使到了阴间,还想继续称王称霸,不可一世,要不怎么霸称自己为始皇帝?还有一世二世三世……?他们贪婪设想,即使到了天国,仍然会继续愚弄自己的臣民。甚荒唐,到头来却免不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历史大变革的台风,虽不是每一场皆为十二级,但却不无戏谑,将一厢情的愿肉食者黄粱美梦一次次打破。
这一块故土,刘邦来过,梦河汉界的故事源远流长,让后人多少好事者,将眼睛天天盯在棋盘上,在楚河汉界上杀杀打打,好不热闹!可惜即使至死,他们中绝大多数,仍然在楚河汉界的厮杀中磨蹭,却不见立得一星半点儿拜将封侯军功,最后还是被埋葬在一个土堆里;滚滚红尘里,有朱元璋身经百战的影子,但明朝的那些事儿,让后人瞧得起看得见津津乐道者,也不过永乐盛世、青花瓷云云。非常有趣的是,这两个典型的农民,却曾经弄得中国历史地覆天翻,几近分崩离析:一个为刘姓子孙们封土列侯,王国遍中华;另一个如意算盘,却被称作明成祖的儿子给搅乱,以桃代李。历史似乎并不记得过多有关他们的故事,大多是八王之乱的销烟弥漫,傻子白痴子孙皇帝荒诞不羁的讥讽笑话。
这故事,感动过历代几多文人墨客,令他们摩拳擦掌,杜牧意味深长咏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不尽感慨。
回到自己的故事里。点一沓火纸,燃一柱香,放一挂鞭炮,想那长眠地下的老祖先也该满意的笑了?那些崭新的钞票,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可能也是如同活着一般,非常算计地花着?他们知道,一分钱也来之不易,知道安居乐业的重要;他们活着时,就将人的无穷欲望降低到最低温饱水平线上;他们知足常乐,没有顶天立地般理想,也许他们朴素地理解道:所谓远大理想,一但膨胀了,大多就会变成野心!野心一旦实现,就会青史垂名,成为一代风云人物,就会称作雄心壮志、雄才大略;野心一旦败北,就成了乱臣贼子,杀无舍,株九族或者流放荒蛮之地,永远不得翻身!一旦新王登基,为了剪除异己,以绝后患,会及时将野心早败露者来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下场可悲,空前绝后。那儿还会留得一子半孙为他们去上坟扫墓!
阿Q太伟大了,看来还是做平民百姓好。平民百姓死了,不论怎样,却将草根的种子留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上也就更多出了些叫做芸芸众生的劳作者。他们或挖山不止,或填海矢志不渝,只有这些劳作者,才让这个世界充满神奇,充满诱惑,也鼓舞起更多追梦者。
纸钱纷纷,天空中飘浮着的总是平民百姓对自己祖先的年年追忆、世代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