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泥哇嫂
听母亲说,之所以喊她泥哇嫂,是因为在农业社年代,她是妇女代表,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就像家乡的一种泥哇鸟,叫起来就没完没了。
泥哇嫂年轻时在村里算得上一把,农业社大事小事,都由她代表妇女发言,后来分田到户,她承包了队里的菜场,种了瓜果蔬菜,村里人一年四季不用上街,就能买到各种蔬菜,也让她赚了些钱,在村里第二个盖起了三间瓦房。她丈夫是一个憨厚本份之人,一辈子不停地推车挑粪,泥哇嫂也是一个壮劳力,家里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老大老二几乎没让她烦神,学了瓦匠,老大在外包工程,老二装修工,老大发达了在农民一条街盖起了楼房,老二也在老宅上盖起了新房,老俩口就单独住在一起,过时过节聚一下。
泥哇嫂的女儿患先天性癫痫,且有些痴呆,泥哇嫂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女儿。有时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发病,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畜,不知情的人常被吓得不知所措。泥哇嫂带她到处看,没一点效果。孩子小的时候,到处跑,泥哇嫂最担心女儿跌进路边的粪坑或河里,整日看着。村里有人对她说,不行就送人,可泥哇嫂说,死活都是身上肉,怎么不答应。女儿长大后,又有人对她说,赶紧找个人家,可泥哇嫂说,不要害人家,还是我自己养着。每次女儿发病,在地上乱滚,身上一塌糊涂,泥哇嫂默默把女儿领回家,洗呀抹,再将所有的衣服换掉冼净。20多年,从来没有嫌弃,也从听她对人抱怨过。
多年前,女儿不知怎么走到街上,被一个陌生人带离,泥哇嫂到处找也没找到。听看见的人说被一个男人带走,泥哇嫂心如刀绞,急火攻心,三天三夜没合眼。几个月后的一天,女儿突然又出现街头,这让泥哇嫂大喜过望,拉回家问女儿,女儿含含糊糊说不清,只反复说不要她了。自从这次出事后,泥哇嫂对女儿看护更细了,一看不见,就满村找。有时女儿好像故意不理她,躲在屋后的草堆里,把泥哇嫂急得满头大汗。女儿见状,傻傻地对她哈哈大笑,泥哇嫂眼泪直打转,却开心地笑。
几年前,女儿再次失踪,泥哇嫂希望奇迹再次出现,可这次没有。有人说看见又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有人说可能发病死去,有人说可能被拐卖到很远的地方。泥哇嫂伤心地报了案,在家哭了几天,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几岁,变得恍恍忽忽。从此,沉默寡言。
每次来我家坐坐,我拿烟给她,她就一根接一根抽,母亲关照我,不要提她女儿的事。看着她苍老的容颜和白发,我竟不知说什么。
今年过年母亲要给我做生日,特意关照我,把四妈、兰嫂、褚嫂和泥哇嫂以及华妈一起请过来。那天,一场大雪足下了有20公分高,我到她家,没人。去找,见泥哇嫂和她丈夫深一却浅一脚在除菜地上的雪,我说你们还用这么辛苦吗,儿子看了也会心疼的。泥哇嫂笑笑:省得上街买,吃不了太多,有这么一小块地,我们一年四季都够了。她说时候,笑得很淡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