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风又一次拂过浣花溪畔的菖蒲丛,当朦胧的月色又一次浮动于窗沿,不知她独自静立溪畔,陡然忆起那些往事之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昔日的情深意蜜如今已成为清冷岁月中一道寂寞的印痕,如干涸了的泪渍,凝结在她亲制的彩笺上。“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这已是旧时的诗句了。那些绚烂旖旎还如同昨日,却都尽数苍老了。
离梦纵有千里长,无奈君心万里遥。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他终究会离开。因为他是元稹,一个放纵多情的人。他生命里遇到的女子太多,而她只是已近迟暮的风尘才女,只是他一时起兴的惊艳,一朝惜别,从此天各一方,往日情缘便如浮萍一支,流云一朵,随波而来,随风而去。“去年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她捎去再多的诗句,依旧改变不了爱情偏离的轨迹,挽不回那颗渐行渐远的心。试问一张薄薄的桃色笺纸,如何能够留得住那在酒色痴迷中褪色了的真情?
有别于太多的薄命红颜,聪明如她,冷静如她,选择了静静地埋葬这段曾经炽热如火的感情。露水情缘,朝生暮死,何必恩恩怨怨反复纠缠?爱情来了,爱得轰轰烈烈,全身心地爱;爱情走了,没有纠缠,让它走,从此相望于江湖。在望穿锦江之水,相思的红烛化成灰烬之后,她已能够平和地独守窗边,安然接受这场情缘的终结。
花开终须落,月明亦有缺,如是而已。
她已然阅尽了世事的淡定,冷静地收敛起自己的悲切,退隐浣花溪畔,换上道士的衣装,静候时光老去。可叹世间痴情女子太多,能像她这样冷静自知斩断情缘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后世人多有言论,或赞她心洁如雪,或叹她痴心错付,可再多的言语最后都只能留作苍白的文字,那些凄寂的雨夜,那些漫雾的清晨,那些幽幽流水中涌出的相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许多年后,当岁月逝如光,涤进烟雨中,说起千年前一个叫薛涛的女子,是否有人会读懂,她内心的清寂?
溪畔春风袅袅,拂过那张不再年轻生动的脸。弹指红颜,刹那芳华,朝如青丝暮成雪。那些陈年记忆与往昔韶华,都已经逝去了。
她略略闭上眼,薄笺悄悄滑落素裙边,浣花溪畔,落了一地的冷清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