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可是金凤还没有回家。阿强已经到村头的山坡上望了好几回了。晚上,阿强弄着了炉火,火苗儿很快便欢腾起来——窗外的风呼呼地怒叫着。
终于有敲门声传来,阿强急忙开门,果然是背着大包小包的金凤。阿强赶紧接了行李将金凤让进屋来。
金凤径直去了里屋,看孩子已经睡熟了,俯身亲了亲孩子的额头,便问阿强:“孩子多会睡的?”“才睡着,知道你要来,本来一直在等,可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嗯。”“你还没吃饭吧?”“哦,吃过了。春运,路上不好走。下了火车,又等小巴。刚才路上还崴了脚。”阿强一听金凤崴了脚,立即心疼起来,将金凤摁到了床边的凳子上,“那你快坐,快坐,我给你打盆热水来泡泡。”说完,很快的,阿强便将一盆滚热滚热的洗脚水放到了床边。
“你先洗吧。”金凤客气了一句,便觉得眼里发涩,赶紧扭头望向了孩子。
“客气啥?来,我给你洗。你坐了好几天的车了,早累了吧,现在又崴了脚,来,我替你捏捏。”说着,阿强便开始为金凤脱鞋子。
“别,好几天没洗脚了,挺臭的,还是我来吧。这会儿也不疼了。”金凤挣扎着想自己洗。
“不行,我来。你外出打工到今天正好是333天,一年都没给你洗过脚了,手痒痒呢。”阿强边说边三两下子脱去了金凤的鞋袜,将她一双秀气的小脚浸到了水里。
阿强很认真地给金凤洗着、搓着,捏着,盆里的水很快变得浑浊起来。透过朦胧的水气,金凤看着阿强脑袋上乱草窝似的头发中隐隐地长着几根白发,伸手轻轻地替他拔着,说:“阿强,你还不到四十呢,咋就有……”金凤突然觉得喉头发紧,顿了顿才说:“你身体不好,我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嘛,磨刀不误砍柴工,挣钱的事有我呢。”说着金凤就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沓钞票,在阿强眼前抖了抖:“一万七千多块呢。这是我最近三个多月挣的。”
“金凤,你也别太累着了,哎哟……”阿强刚说了一句就哆嗦了一下手腕叫了起来。金凤连忙抓起他的手,撸起袖子,一块还没痊愈的伤疤映入眼帘。金凤的目光咄咄地盯着阿强,问:“真是儿子信中偷偷告诉我的那样——又去给别人修房子挣钱?”见阿强没吭声,金凤的声音就大了起来:“不是说好了,你就在家养着,啥也不用干的吗?你的病……”
“金凤,眼看人家都盖起了楼房,就我们家……都是我这病拖累了你。”
“阿强,别那么说,咱们不是还年轻吗?”金凤见阿强眼睛潮潮的,便降低了音量,几下子擦干了脚,趿上鞋,又打来一盆水,示意阿强脱鞋。
金凤边给阿强洗脚边说:“我现在挣钱也不少,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对了,我们那老板对我们可好了,听说我们家有困难,他就白天让我在厂里上班,晚上叫我到他老婆的店里做工,在外面我等于有两份工作呢,所以我才能拿这么多的工钱……我给你洗得舒服吗,要不要再给你按摩一下?你还不知道呢,我现在按的可好了……”
“金凤,你别骗我了,早回来的小毛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阿强突然弯腰抓起金凤的手:“你看,你这手红肿得像个手吗?金凤,我知道你白天在服装厂里做缝纫,晚上又去足疗店熬更受夜地给人家去洗脚按摩。咱先不说那活儿下贱不下贱,单就你这手也受不了哇!”
“阿强……”金凤抽回了手,猛地扑到阿强的怀里。
屋外依旧寒风怒号,可炉子的火苗却一直燃得旺旺的,就像此时屋内两颗燃烧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