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池
一座城,一个人的欢喜。
青岛,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些温软的记忆蛊动着我。我在最后的阵地沉溺,陷落。
我到的地方不多,辗转于一两个二、三线的城市,做过无人记得的最短暂的逗留,寻求每一次停顿成丝成缕的温柔以及各色温暖的味道。我开始对这种感觉愈加迷恋,这种依赖的风险绝然会少于对一个活生生人的期待。
我的人生里头,头一次对着一个不熟络的城市,有如此熟悉的错觉,总以为那是家的样子,可以博大到盛容我所有的鸡毛蒜皮。其实,我只到过这个城,两次而已,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两次失败的行程,我不敢叫它旅行,因为它们没有旅的成分在。原本,我以为行到了别处,总该有机会多多少少赏些什么,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狭隘。35天,我看到最多的是积水的马路边黄昏下低矮但茂盛的合欢树,我伸手就可以够到它的花。每天,人群里,没有像我一样观花的人,即便他们摇着蒲扇坐在树荫下,也不会抬眼看花,人对于俯拾即是的东西,充满了自动清理的抗体。
我奇怪地喜欢这种氛围,我享用到的东西,没有别人争抢,平静自然,引以为傲的独特。在身心俱疲的时光里,我稳赚。
我卑微地承认,我喜欢这个城,它的温度、湿度和水,我只能喜欢这些。我不敢放言喜欢它多美的景点,因为除却五四广场,我哪里都没有去过,即便在那里耗费了35天之久。这种喜欢因陌生而变得羞涩,难以启齿,轻易不敢提及。我只好无耻地说,五月的风曾经吹进我的生命里,还有那可见的遥远的船帆。
在这里,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就像我也不属于它,可我又那么固执地觉得,这里的一切,我所看到的一切,有那么一瞬结结实实地属于我,我贪恋这种感觉,在我写下这些的时候,似乎这种感觉伴着海水的腥涩,回来过,那么真切。
我是个世俗的人,不停地为生活奔波。或许从生命的一开始,个性或者境况决定着什么,心就开始奔波,,没有多少安全感的温存,言语也有许多凉薄,这个也许你早就窥见。我闯进这个城,想担负自己的生活,我的朋友带着最深沉的友谊,生活在这里。
所以,不设防,我来了,内心是安全的。
因为可靠的情感俘虏了这陌生的禁区,没有怕,只是新奇。我拼命地努力工作,怕别人失望,也不愿意辜负自己。跟着老员工整日整夜加班加点,工资低的可怜、饭菜给的不够、床铺那么硬、晚上睡觉那么吵、甚至人性里与生俱来的排挤,我都忍过来了,没有对谁抱怨过,提起过,总以为我承受的一切是在所难免的。情商,智商都偏低的我,业已习惯了逆来顺受。
最最幸福的记忆,是偶尔晚上不用加班,别人逛街去了,只有我跟做饭的大爷、大妈挨着坐在工厂大门口的旧马扎上,看天上川流不息的飞机,上面闪烁着满满的红的黄的灯。那是城阳区靠近机场的地段,飞机飞得很低,我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它们觉得壮观又神奇。
那时,多么容易满足,甚至因了这低飞的尤物而觉得我的人生提升了一个高度。现在,我会心疼那个彼时的自己,但不会后悔,假如重来一回,以我的个性,该是重复的征程。
青岛,这个我永远讲不明白的城市,一直生长着我的友情,也埋藏着我的爱情,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也早已被时间分解,但的确存在过的情愫,枯死在这里,海那么宽广,但有些东西就是不能滋养。
我总以为那个人在哪里,这份情就生死于哪里。那人曾经在雪地上用腐木写下我名字,每一笔都露出棕灰的土色。初看,既惊艳又感动。他告诉我用左手写的,可那字迹明明就比平素的字好看太多。我把照片弄丢了,这幅画,只好永远挂在记忆里祭奠。
心底有温软的东西摩擦着,他应该是爱过我的,他曾那么无力地对我说,说自己变了好多,究竟变了什么,他却绝口不提。应该是爱过的,可是即便我双手合十都无法阻止漏掉的因缘,尽了便是尽了。
5年,不长也不短,我5年没有见过他。可他一定就生活这个城在地图上的界定的范围之内,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喝着这里的水,周旋于这里的人群。我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这里,会不会同意我这样的表达。
公交经过某一地方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仅隔几百米而已,可是那是我一辈子都跋涉不完的漫途,现实就是现实,过程里永远不会出现小说里的情节。这一刻,他不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然后追着我的公交跑好远。没有人理会我的煽情,座位上面,我的一滴泪,刚好一滴就这样挤挂着,凝固了。
我盯着看门的大爷看了好久,内心没有波澜,直到车子转进另一条垂直的马路。眼前相同的视点不停地变换着风景,但统统都是过场,总会忘记。
后来,陆陆续续,在短暂的逗留里,在这里我又认识了很多人,许多给予我身上温暖的同龄人。也是在这里,让我更加明白,人性里面不一些可泯灭的东西。善的,恶的,共生着,它们彼此吞噬着,又会在某个刻点达到平衡,于是我们看到还算理智的现世。每个人都是痛并快乐着的,偶尔在一定程度上试图相互理解着。
有时候,我们不了解的自己,偏偏都落到了别人眼里。
青岛,这个城市。我所经过的街道只是它的万分之一,两次加起来的时间也不过五十几天,但仍会觉得,这里到处充满了味道,奋斗或者孤寂。
离开那天,下着小雨。其实,没什么特别。青岛的暑假,雨说来就来。到车站的点已错过了最后一班直达的车,可是我必须要走,尽管它是我爱的城。就像在老朋友家,他们招呼着我离开,我没有再停留的理由,只好转经另一个城,抵达我要的地方。
因为风,雨开始斜着滴,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窗子,车外本该是雨洗过后明净的世界,一尘不染。窗上滑下的水的纹路又模糊了外面流落的风景,反倒是车内沉闷的空气和漂浮的喧嚣,让人记得比较清晰。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在不断的告别,不是跟别人,就是跟自己。而我,是要跟一座城告别,一个不懂我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城,永远不会记得我来过,可我一定是爱它的,否则,怎敢念念不忘。无论如何,青岛,都应该是个不错的情人,它给了我连故乡都不能施舍的诱惑。
我与这个城,没有对话,只有独白,摒除了恐慌和自怜的独白。膨胀的心思,现如一只撑破的气球。我不知道,多少是因为这座城,多少是因为那些人。
我只好告诉自己,一切,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