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透着寒凉,恰逢深秋,将景色渲染的萧条。一大早我们就爬上了这座高耸的山,我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大衣里的温暖和刺骨的冷风撕扯着我昏昏欲睡的神经。
爷爷站在山头,顶上的天无边浩大,席卷着夜色奔向远方的朝阳;脚下的山延绵不绝,高峰斜斜刺出,峡谷又幽幽凹回。爷爷转过身来,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肃穆。他取下奶奶手里的酒壶,背脊挺直地走向山峰。
爸爸一言不发,拉着我跟在爷爷后头站好后,就低下头没动作了。我悄咪咪地抬起脑袋,只见爷爷往泛着冷光的青铜酒杯里斟上半杯酒,然后走至崖边,静默许久后覆下手腕。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子便落向山川,像是美人泪,浸湿千古山河。酒水很快被吞没,但空中却猝然散出大片清香。桃花酿的味道盘桓着,穿梭在深山巨谷里,所到之处好似遍地开满了花。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浩渺的天地间原本了无声音,只是细细一听,就可以听到微小的声音,像是神明的私语。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抬起头来,却没有一个人高声喧哗。我急急地向爷爷走去,问道:“爷爷,干嘛把酒撒下去啊?”
老人靠在斑驳的岩石旁,声音苍老而沙哑道:“祭酒啊,祭天地,祭神明,祭先祖。这撒下的酒会铺成回家的路,无论去到哪里,心总有安定的地方……”
我怔住了,爷爷的眼里有光,映照着肃穆的景色。我看向前方,升起的骄阳不惜余力地铺洒金光。刹那间,我好似明白了什么。爷爷领着我虔诚地捡起一片片完好的花瓣、家里人对那罐桃花酿的小心爱护……都有了解释。
那是我第一次跟随爷爷去祭酒,自此之后,记忆中原来模糊的家乡有了具体的模样。我知道,那杯桃花酿缭绕在我的心头,开出了一簇繁花,摇摇曳曳的,始终向着家乡的方向生长。
许多年后我只要想起爷爷说的话,嘴角总忍不住弯起,好似已经顺着那溢满清香的小径,回到了令我心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