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静静地伫立在老路旁的绿荫里,带着洋墅的典雅,带着油墨的芬芳。它的名字叫“不在”书店。
我和朋友无数次从它身边路过,却没留意它的存在——只因它就像大自然的追慕者一样,心甘情愿陶醉在绿蔓、碧树的怀抱中,忘了世界,也被喧嚣的尘世遗忘。
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了它。我们走进去,看见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抹在木地板、木书架、木阶梯、木天花板、木收银台上。往里走两步,看到石黑一雄、博尔赫斯、托马斯曼的心血被整齐地码在书架上;往右侧目,看到《最后的蔓珠莎华》为首的人物传记。我似乎感到这些美妙的文字化成往日烟云氤氲在我的心房;向走廊里走走吧:精致的房间里,木桌木椅乖巧地陪伴在钢琴和古典吉他右边。黑白琴键和六根尼龙弦上,温暖的阳光在流动着。我仿佛能听到它们被抚响,乐音自由地穿梭在书架里盛放的加缪、萨特、卡尔维诺的哲思中,扫清读者眼中“疲惫”凝成的雾。这愉悦的气氛啊!这读书人的圣地!
我们如获至宝,各自买一本书上楼读。楼上都是棕、蓝、黄、白的小房间。天台旁的房间里,一对情侣正对坐共饮果茶,手里都捧着《王小波文集》。他们不发一语,可是空气里却弥漫着青春和浪漫,书籍仿佛成为了他们爱情的纽带——是的,这古老而智慧的沟通方式,在这方土地上得以留存,令我惊讶而感动。
我们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位上坐下,然后感叹:这个书店太奇妙。它和任何我们去过的书店迥然不同:它从上到下没有一本网文、成功学书籍。假如苏珊·雅各比坐在这里,她想必很难针砭这个时代的“反智”——毕竟这个书店的每一线暖黄的灯光,都和蔼地传递着睿智与宁静。
我想店主该是个不追求物质生活的文青,不然绝对无法经营这个“不畅销”的书店。它的每一块砖都写满对品位的追求,在浮躁喧嚣的现代环境中坚守那份我以为早已“不存在”的文化情怀。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月,我无意在手机上看到新闻:不在书店经营不下去了,明年就要改成国际幼儿园。我顿感心头一震,如失至宝且无物替代,犹如菲利普·迪克笔下的里克·德卡德,失去真宠物羊后,再买的电子羊也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缺口。我很后悔,为什么一次次的路过,鲜有驻足?多希望时光可以重来,每一次路过都变成珍贵的遇见。
可冥冥之中,这也是早就注定的必然事件——从书店的名字就可见一斑。“不在书店”,一个不存在的书店,一个只会存在于部分愿意在繁忙的生活中稍顿脚步、留心最纯粹的书籍文字艺术之美的少数人的记忆之海中的文化圣地。对于大多数匆匆的现代人而言,它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们只是从它身边路过的当代过客罢了。
就这样,不在书店要不存在了,但它已烙在我心底……不枉曾经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