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离开家乡,如今闷别故乡已近三十年。
人至中年,特别容易对出生的那个地方产生归属感,有时候会很想念故乡,有些死灰复燃的意味。
我记忆中的故乡还停留在太伯接我离乡那天,破败衰落,连天也是沉郁晦暗的,像蒙了灰的瑰璃,天光却很亮,厚云层后的太阳亮得惊人。大伯那时比现在的我还年轻些,我永远都记得他望向故乡时眼中化不开的悲哀,看向我时,却又出奇的亮,好像在期待什么。
我决定回一趟故乡,走水路。
那儿变化挺大,家里卖出的祖屋被翻新,修了新路,田地也大了不少,人们扯着噪子不知在喊些什么,河边有半大的孩子在飞跑,倒有了些活气,至少不同于我印象中那般困窘,我略宽慰了些,颇好奇地打量着新屋。
“宏哥儿?”我一惊,转身过去,看见一个中年人惊疑地打量着我。他看起来年纪和我相仿,鬟角有些灰白,身材匀称,指腹有一层厚茧,他套着一件干净的半新长袍,料子不错,做工简单,看起来并不是农民一类人,听他语气似乎和我有过交集,但我在城里确未见过这类人物。再略一思索,我也惊讶了,声音里透露着不确定:“水生哥?”他连连点头,难掩欣喜:“哎,是我!是我!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久没见面了,来我家里坐坐吧!”我和他并肩向他家走去,边走边聊。这一墓恍若隔世,一如当年那般自在而熟稔。我问起他的现况状。他似乎更高兴:“不错,现在时代不同了,建国后劳役赋税压力都减经了,也没有地主剥削,前些年连年丰收,我就做了点小本生意,条件越来越好了。”我由衷地觉得愉快,笑答说:“上次咱们这么聊天,还是幼时,现在想来就像昨天一样。”他朗声大笑,附和道:“是啊,那是我家正在潦倒贫苦的时候,揭不开锅,总是吃不饱,不像现在。不是说吗,穷则思变,凭着自己的努力,很多东西是可以改变的。我挺庆幸的,赶上了好时代。”我想若是大伯能看到现在的故乡,该会很高兴吧。
太阳很大一个,没了云层遮蔽,光亮得近乎烧灼,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一个,又好像不是三十年那一个了,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就快要喷薄而出,烫得空气都在战票,灿烂而盛大。我竟不觉得刺眼,同水生立在太阳底下,阳光中,辉光倾泻而下,我们在彼此眼中遍身通明。
我们生而平等。
次日早晨,我收到大伯给我寄来的信。他说他昨晚梦见了故乡。
夜深忽梦少年事,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