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回老家定居，有时村里死了人，常被叫去帮忙布置灵堂和写祭文纸之类的事。每到一家，首先入耳的便是哭声，听得多了，就有些识别。
数来数去的哭：底下老屋有位叫快爷的老人患心肌梗塞逝世了，享年八十一岁，生前是庄稼活老把式，善耕地，大家说他有福气，高龄，无床债，说走就走了，干脆利落。儿媳们在遗体旁数来数去的哭。有的哭她的公公为人善举，邻里有求，转身就走，不讲条件，不计报酬。有的哭她的公公生活俭朴，衣食住行，从不奢求，不爱抽烟，也不喝酒。有的哭她的公公老献余热，看水看牛，自认职责，施肥治虫，一看晓得。真是牙刷掉毛，有板有眼。一会儿有人问她们事情，哭声立即停止，破涕为笑，毫无忧伤的样子，似乎是例行公事一般。
哽咽的哭：女儿哭娘是最令人心碎的，是出自肺腑的呼喊，有位母亲才五十多点，就因癌症过早的离开人世，她的女儿闻讯赶来，伏在母体旁边哽咽地哭泣。不夸张，不显露，不做作，看起来很一般，但其内心的苦楚是压在心头的，哽咽声只不过通过鼻腔和牙缝挤出来的声响，几天来，一直如此，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心力交瘁，无与伦比。
号啕大哭：村里有位壮年男子，才五十来岁，因雪后出行，遭遇车祸，是两车相撞，当场死亡。遗体运回后，妻子儿女，哭声震天，悲痛惨状，从未见过，目睹者无不以泪相伴。一会儿来了一位女性，是死者的堂妹，她似一头疯牛，狂奔到遗体边，掀开盖布，抚摸伤口，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声嘶力竭，刻骨铭心。
无声的哭：曹爷爷和王奶奶，从小青梅竹马，结婚后互敬互爱其乐融融，几十年如一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他们现已八十高龄，儿女近在身边，可生活依然自理。王奶奶能做一手可口的小菜饭，洗衣浆衫，色泽艳丽，兴园种菜，不遗余力。曹爷爷是教师出身，无事练练书法，写写小文章，老两口可说是互为顶梁柱，互为依靠。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王奶奶因患脑出血撒手人寰。儿媳们认为，老人的升天，是她修来的正果，无悲痛可言，后事办得风风光光。可曹爷爷怎么样呢？老伴走了，好象没有了灵魂，无声无息，静坐无语。当有人上前向他说些安慰的话语时，只见他眼帘内饱含的泪水，像珍珠串散了线，“落泪便如泻”，泼撒满面地的泪。原来老人内心的疼痛尽含眼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