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妈病了,我去看她,并非去看我的舅舅。可我的舅舅看到了我。
舅舅拉着我不要我走。舅舅说:“这是我们农村中午吃饭的时间,你走了,不是待客之道,再说,也让别人笑话。”
我说我有事情,着急回返。舅舅固执拖拽我。“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还有几块豆腐,咱爷俩喝点酒,边喝边说。”
我于是就到舅舅家喝酒,就我们爷俩儿,盘腿坐在火炕上,一张炕桌,一瓶二锅头。
舅舅给我倒上满满的一碗酒,舅舅自己也倒了同样的一碗。“外甥,你吃,豆腐还有”。舅舅对我说。“外甥你吃豆腐,我天天都吃”。舅舅劝我,自己却不吃。
酒喝的投机,话唠的也投机。“今天就剩这一块豆腐了”,舅舅笑了,像孩子一样的单纯,“我说几块豆腐,是怕你不来吃,怕你不敢吃。”舅舅眯缝着眼睛,狡黠地闪了几下,很是得意。酒喝到酣处,舅舅就说了大实话。舅舅本来就是个实在的人。
舅舅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独自吃完了半块豆腐。
于是我们爷俩各儿就喝酒。
那天我们喝了一斤酒。酒喝好了,饭也吃完了,那一块豆腐还剩了半块。
现在,我有空闲或有事情,还是去姥家那儿看看的。可姨妈不在了,舅舅也去世了。我有四个舅舅家的表弟,五个姨妈家的表弟。可每次我去的时候,就禁不住在心里盘算,中午到谁家吃饭方便呢?谁还在那个时间真诚的挽留我?谁还和我一步一步的动用那慎密的心思--劝我吃饭-喝酒呢?
五十几岁的表哥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我就想舅舅心思的精密,舅舅说话的层次,舅舅的真诚;我就想那半块豆腐,虽然我吃过很多好吃的,昂贵的酒菜:我就想和舅舅盘腿坐在火炕的情形”。“我永远忘不掉我和舅舅,半块豆腐喝了一斤白酒。”
表哥一边喝酒,一边对我和小表哥讲。那时,我们正坐在海鲜酒家。
“现在,可还见得亲情吗?人们都怕来客人啊!人情越来越淡薄,越来越浮泛”。
表哥一边唏嘘,一边感叹。
讲这话的是我姑家的大表哥,而他的舅舅――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