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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那排“梦想树”

发表时间:2023-06-22  热度:

又值一年清明节,对父亲更加浓烈的怀念之潮慢慢袭来,感恩之情汹涌澎湃,心中涌动着千般思念、万般遗憾……

来到父亲的坟墓前,除草、上香、挂青、放鞭炮、叩头作揖等程序虔敬地完成后,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屋后的山坡上、小沟的右上方一排傲然屹立、生机盎然的厚朴树。那是父亲年轻时,为了见证他的梦想,选在疏松、富含腐殖质、呈中性的砂壤土里亲手栽种的。

厚朴是国家Ⅱ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树皮、根皮、花、种子、芽皆是良药。叶大荫浓,花大美丽,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丝芳香四溢。父亲啊,我深知,您那个时代,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该有多难啊。为了续梦,激励儿女,鞭策子孙,见证梦想,您栽种厚朴,真是苦心孤诣啊!30多年前您深更半夜翻山越岭送我到恩施读书,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您细密的心思与栽种厚朴一脉相承,在苦难中开掘出瑰丽,带给我们细微处的惊鸿,不经意间的感动,别人领悟不到的景致。

我默默地景仰着那一排历经沧桑的厚朴,任凭严寒侵袭,风吹霜打,始终倔强地挺直它那不屈的脊梁,直刺青天,笑迎长空。它们默吮天地之灵气,静纳日月之精华,长出一副清峻风骨,育出一腔浩然正气,历苦寒而弥坚,受磨难而愈强。展开它那有力的臂膀,拥抱大自然,挥洒它那无尽的生命潜能,展示着独特的魅力,掩映不住风雨兼程、变化万千的收获喜悦。

父亲啊,您的品格和逸想不就是傲然厚朴的写照吗!

父亲啊,您栽种那排厚朴的寓意是如此之深,真是良苦用心,福荫子孙啊!

阵阵鞭炮声,灰飞烟灭中,纷繁的记忆如闸门泄洪,一点一滴、一字一句,父亲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据说父亲7岁那年,爷爷被国民党抓壮丁(至今音信杳无)时,他机警地躲在茂密的草丛中躲过了国民党士兵的截杀。尔后父亲被接到他叔叔家,叔祖父待他视如己出,从此父亲艰辛地开启了他的人生

父亲虽然只读过几年私塾,但他勤奋好学,悟性很高,当了多年的大队会计。为了改变家庭贫穷的命运,他自学木匠,起早贪黑参与早期的公社企管站、卫生院等办公楼建设,帮私人建房装修,换取微薄的酬劳。

父亲话不多,但常常告诫儿女,“人要有善心、良心、孝心,上进心。改变命运、实现梦想,全靠自己。”浓情深深,字字千钧!正是这朴实无华的一句话,给了我们爱的执着信念、克难奋进的不竭动力,深深地激励和影响着他的子子孙孙栉风沐雨,阔步向前。

我永远忘不了1982年9月那刻骨铭心的日子。父亲送我在恩施新的学校办完报名手续后,他不见了。父亲舍不得住旅馆,为了赶回家的车,我估计他去了舞阳坝车站。我旋即从金子坝、土桥坝一路狂奔到舞阳坝,心中撕心裂肺地呼唤,“我慈祥的父亲,您在哪儿啊?”知子莫如父,年底回家才得知,其实,父亲那天没有去车站,急匆匆地走出校门又急匆匆地返回校园,在几千学生中四处发疯地找我。可那时没有手机,根本无法联络。

家大口阔,我们除了奋斗,别无选择。为减轻父母的经济压力,在恩施读书的第二年暑假,我残忍地决定留在学校搞勤工俭学,协助老师开展教学试验,以获得菲薄的生活费。可偌大的校园搞勤工俭学的几乎就我一个人,连叹息、落泪的声音好像全校都能听见,每天饱受着思乡的煎熬。实在熬不住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坐小舢板船过惊涛骇浪的汾水河,给拉煤的货车司机讲好话坐到一个小集镇,黑夜里流着眼泪无助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另一个小集镇等待父亲。在另一个集镇,父子俩疯狂地互相寻找着对方。“父亲!”微弱的灯光下,一声呼唤震碎了他的心,也许是父子之间的心有灵犀,或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我飞奔过去,凝望着他万分焦急的神情,像疯了一样搂住父亲放声痛哭,相互发泄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艰难,委屈!

深深的父子情是我求学的动力源泉,我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不仅品学兼优,还担任了班长、团支部书记、校团委组织委员。后来在几千名学生中首次发展两名党员,我是其中一人。班上探究开展的教学、实验、实习“三结合”基地专题片,在瑞典召开的国际中等农业教育现场会上播放。

父亲为了擎起家庭这片蓝天,经年累月在外奋力打拼,让儿女吃饱,穿暖,读书,住上好房子……,这是父亲心中最神圣的责任与义务。当在父亲数次修缮的安乐窝中,有母侍奉,快乐安眠时,享受的不就是深沉的父爱吗?这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 

我正值最好的年华,父亲却渐渐老去。多年的艰辛劳作,他的身体如经年的土墙一样,班驳,脱落,日复一日地瘦了,佝偻了。他泥墙一样的身体,仿佛经受了连绵的风雨,正加速地垮蚀着,67岁生日这天,父亲生命的高墙永远地坍塌了。

父亲最后的生日和下葬前的日子,是我和母亲陪伴的。过去他的生日是无穷的欢笑,这次是无尽的泪水。父亲的一颦一笑、永远的父子深情,在模糊的泪幕中一一闪过,看得见、想得到,那博父之爱、厚父之广却抓不住!

想起父亲那厚厚的手茧,它是儿女成长的蹉跎岁月;那一句句谆谆的教诲,是儿女追梦的精准航向。

父亲啊,您的5个儿女牢记着您的教诲,通过勤劳的双手过着幸福的生活,家家其乐融融,梦想成真。您走后,母亲一直随我生活,搬进县城,辗转州城,衣食无忧。母亲70大寿时,四代枝枝蔓蔓24人喜聚一堂,满是幸福。艰难的岁月里,您无声无息为子孙的梦想开山铺路,默默付出,却没有享受今天的天伦之乐和幸福。我永远的父亲啊,来世,我们还做父子!十多年,我们只能在梦里相见,对您的牵挂和思念日久弥坚,您在天堂还好吗?

父亲一生历经磨难,可我从来没有看到他愁容满面。他总是以平和的心态、不屈的尊严、坚强的信心、不懈的奋斗,直面艰难困苦。父亲的秉性深深地影响着我,我的乐观、韧性和责任多是来自父亲。

今天,坐在办公室,我庆幸自己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我感恩生活的美好,更感谢父母给我生命,给了我善良的品质和坚强的意志,让我有勇气面对任何的困难……

感恩追始,多年来,每到除夕之前和清明节,我雷打不动地专从县城或州城带领一家老小祭奠父亲、打扫他的墓地后,忍不住要凝望那排厚朴几眼,虔诚地走过去摸摸,抱抱,仰视,而心中,早已泪如泉涌!我一生的祭奠,永远的祭奠。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父亲啊,您的梦想正在子孙心中生根发芽结果,一步步延续,正像您亲手栽种的厚朴,一天天茁壮成长……”

父亲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儿女,而儿女却总是忘记自己父母的艰辛付出……

父爱是这样深沉而又凝重,像一座静卧的大山,春季百鸟啾啾,夏季山花朵朵,秋季果实累累。那爱让儿女细细品味,慢慢思量……

父亲,我多想在我的征程中再次温读您可亲的目光,它将使我对信念、理想和责任更加坚定。父亲,我多想端一盆热水为您温温脚,表达儿子的一片孝心;父亲,我多想熬一壶蜂糖酒,爷儿俩“对酒当歌只愿开心到永远”,娓娓诉说我们一起走过的苦难历程。 

倏忽之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1年了。可我的心却还是那样的痛。我们深深缅怀:敬爱的父亲,您眷恋的故土正焕发勃勃生机,您可安心;慈祥的父亲,您子孙的梦想正一步步实现,您可安心。

文/李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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