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三周年了,前几天我去她坟前祭拜她老人家。这几年,我越来越深深体验到了许多人说的“有和没有是两码事”这句话的含义。无论我在忙什么,哪怕生活的忙碌把我的心填得再满,我总会在心底腾出一块地方,总会在每一天难得的闲暇中挤出点时间,想想她老人家。
母亲是很苦命的一个人。她一生先后嫁了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不仅很贫穷,身体还有病,三十几岁的时候给她扔下三个孩子就匆匆离世。母亲36岁时遇到我的父亲,父亲对她很好,但是家境也异常窘迫,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二十几年里,母亲依然过着很清苦的生活。或许是父亲给她的温暖更多些,或许是她又有了跟父亲爱情的结晶,或许是要生存下去的欲望以及要让新生活好起来的决心,总之是这种种因素使然,在我幼小刚懂事的时候,我就发现母亲是我身边最能吃苦耐劳的女人。父亲当过生产队长,当过菜园的“园头”,几乎把白天的所有时间都献给了村里,家里一切的家务几乎都是母亲在忙,做饭、洗衣、喂猪、割草等等,样样事必躬亲,真是把她累坏了。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似乎很少把苦和累挂在嘴上。这样一种坚强和倔强直接影响了我们,直到现在,我总是羞于将自己承担的什么“苦”或“累”的事情随意讲给别人听。
母亲是很善良的一个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会儿,最多的时候,我家有十一口人,最年长的是我的奶奶,最小的是我的弟弟。总的说,吃饭的人多,出去挣工分的人少,日子难过到缺吃少穿。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无奈就得一边勤于劳作,一边把手攥得紧紧的,一针一线一粒米她从未浪费过。给我印象最深的,我们小的几个孩子,都曾因为糟蹋粮食或打破东西挨过她的骂甚至是打。尽管日子这么拮据,但是母亲很善良。家里边,她总是将好吃的、好穿的留给最老的和最小的,自己是家里最能对付的那个人。在村里,虽然我们什么都不宽裕,但当左邻右舍有生活方面的困难时,她总是力所能及的伸出援助之手。
或许是我们家是人口的大户,或许是多年的老户,家里边各种农具和日常工具较多,我们的邻居以及那些新成家的年轻人总爱到我家借东西,每来母亲有求必应,人家用多久她也不要求归还,就是人家忘了不还她也不去要。母亲教我说,不论到什时候和什么地步,人都应该善良。父亲和母亲半路结合后生我们三个子女,我们三个基本都秉承了母亲的善良性格,也都谨遵她的教诲。有一段时间,我曾因为被欺骗对母亲当年对我的叮嘱产生过怀疑,总感觉善良换来的未必是好的结果。看看母亲这一生的为人,我逐渐懂了,善良不应该当做一种付出,当做付出必将要求回报;应该将善良当做慈善或赐予,这样你就不会有被欺骗的感觉。
母亲和千千万万个中国妇女一样,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母亲没上过学,因此很尊重有文化的人。家务的繁忙,多子的劳累,清苦生活导致的烦恼,有时候也让她苦不堪言。实在是难以支撑的时候,她会跟父亲絮叨。父亲是个一心为公的人,尤其是在当生产队长的那几年,几乎天天泡在村办公室或田间地头,不仅家里照顾不多,还冷落了母亲。我清楚记得,母亲在一次和父亲大吵一顿后大概有一周时间不跟父亲说话,父亲急得没办法。不知道是谁给父亲出的注意,父亲找来了村小学的田校长当说客,母亲跟父亲的冷战才宣告结束。
我们家生活真的挺困难,但是我和妹妹、弟弟的读书一天也没耽误过,这首先取决于母亲,没有她老人家的坚持与坚忍,我们都不会念完初中,我更不会能念完师范,也不会成为一名邻里乡亲都羡慕的人民教师。我是在十五年前从乡下一所中学调到城里,后来又改行做了公务员的,那时母亲还健在。对于我的成长和工作经历的变化,母亲是最高兴的一个人。我也曾想将她老人家接到城里享享清福,但那时候我尚不具备这个能力,每跟她谈这件事她也极力反对。我知道,她既不想离开故土,也不想为我增加负担。
母亲离我们而去的那天是正月初十。从那一天起,我真真切切感觉到她老人家与我阴阳两隔的不同。她在的时候,我感觉是那么富有而充实,我似乎不惧怕什么,因为她是我的靠山。如今她不在了,我真的感觉生活总是缺点什么,这缺少的似乎没什么能加以弥补。
怀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