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单位的公路边,大片油菜花绽放的很美,金黄金黄的煞是惹人。那种金灿灿、成片成片的风景,总是不由得人浮想联翩。
我喜欢花开的季节,也就不拒绝任何色彩闯入我的眼睛,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因为之前一直生活在北方,很少看到成片的油菜花。在兰州时曾经向往门源,门源的油菜花错开了春季,选择七八月才绽放,当油菜花竞相怒放,花景与当地的蓝天白云、高山流水、林海草原交相辉映,变幻出一道道独具特色的迷人风光,然而还没等到我去拜访那片圣地,就因为工作来到了这个地方;曾经也向往婺源,因为那里被誉为“中国最美的乡村”,婺源最美的季节是油菜花开放的时候,漫山的红杜鹃,满坡的绿茶,金黄的油菜花,加上白墙黛瓦,五种颜色,和谐搭配,胜过世上一切的图画;无奈,时间没有那么宽裕和自由,这一切风景都定格在那些影友的图片中,流连忘返。
纵有些许遗憾,生活仍然向前。好在老天不负我,此地盛产油菜花。我自认为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热爱每一处景色。在季节的变换中,感受小草吐绿的惊喜,倾听花朵的绽放与呼吸;看冬去春来,莺歌燕舞;睹春江水暖,柳绿花红,都觉得非常惬意。如今这小片的风景就足以让我感动。我经常对着那明朗的一片眯起眼睛试图嗅到它的芳香;也经常拿着相机对着那些微小花儿拍来拍去;更经常是寻找有蜜蜂的花朵,喜欢看着蜜蜂勤劳的双脚沾满颗颗花粉,跳跃着,腾着翅膀随着油菜花早风中抖动着。透过这一片嫩黄,一个影子在我眼前渐渐的清晰起来。
二奶奶,奶奶的亲妯娌,爷爷的弟妹。不知道二奶奶是哪一年进入我们这个家族的,只是听奶奶说她比奶奶晚两年嫁入,也是乘着花轿,顶着红盖头。当年奶奶是乘着八抬大轿,爷爷是用秤杆挑开奶奶红盖头,我想当年二爷爷也是用秤杆拨开那羞涩的盖头,露出二奶奶那甜美俊俏的脸庞吧。
从审美观来看的话二奶奶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眉清目秀,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偏四方脸,嘴唇一直那么红润,直到她老了,依然是那么红的唇。然而从我记事起,就觉得她是一个老人了。我在我们这个家族的姑娘中排行算是小的,儿时的记忆相对模糊了。唯一记得的一次,大概是七八岁时,在二奶奶家吃过一次鸽子肉馅儿的合子。我记得是冬天,因为二爷爷一直喜欢养鸽子,他们杀了几只,剁了白菜,就这样做成了合子。那时候好几个屋头的孩子在一起吃,非常热闹,所以也吃的津津有味。吃完跑回奶奶那边时,天色渐晚。因为长长的胡同,我从北头跑回南头,年龄尚小的我气喘吁吁。奶奶还把我教训了一顿,至今依稀记得奶奶的话:她那么不爱干净,你还吃她家的东西。那时候的我听不出什么的,长大后我才更多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奶奶出生在大户人家,家教很严,我们家也算是大户,奶奶自认为她的这桩婚事是门当户对。相对于出身贫寒的二奶奶,奶奶是有优越性的,加上又是大儿媳,很多事二奶奶都是听奶奶做主。
时光荏苒,不经意间褪去了儿时的稚嫩,我已长大成人。然而却没有再与二奶奶过多接触。因为上学,不停的升学,因为青春年少的时光大部分交给了校园。再回老家时,二奶奶已是白发苍苍。或许因为缺少亲近,也很少与她沟通吧。总觉得和二奶奶之间隔了层什么,其实,她的朴实比奶奶更易亲近,因为每次遇到她,她都会关心的问我这里好不好,那里好不好,学校吃什么,怎么乘车等等,可见,她非常好奇外面的世界。每到这时,我都细心的给她一一作答。
二奶奶在年轻时就有些耳背,到老了不走到跟前儿说话她是听不到的,就是到了跟前儿,孩子们一般都是贴到她耳朵旁。我依稀记得大妈那边的一个姐姐,比我大两岁,经常是逗二奶奶,趁二奶奶不注意时,趴到她耳朵旁大喊一声:二奶奶!这时,会把她老人家吓一个趔趄。然后说,死丫头,吓我一跳。然后呢,就是看着我们蹦蹦跳跳的跑开了。这事我是干不出来的,我怕把老人给吓坏了。
2006年,我从兰州回北京时,到老家给奶奶上坟。二奶奶听说我回来了,来看我。依稀记得,老人家看到我第一眼,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说话很慢,一字一句的说:“我听说你回来了,我想你。多少年没见你了。”话还没说完,老泪纵横,我赶忙为她老人家擦了眼泪。她仍然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啊,回来这一趟得走几天啊。”我破涕为笑说:“飞机俩小时就到北京了,很近”。然后她老人家继续追问:“我怎么听说老远老远呐。孩儿啊,就你嫁的远,你看谁离家不近啊。”说着,眼泪哗哗的又流出来了。我看着二奶奶饱经风霜的脸,此时她近80岁了,我感觉自己像个罪人似的,嫁的远,连老人家都替我担心。低下头,拭去眼泪,抚摸着这双布满老茧,很粗糙,骨节分明的手,戒指已经被卡在手指头里摘不下来了。我再次控制了一下自己,真怕一时忍不住不住抱头痛哭。咽掉泪水,凑在她耳边哽咽道:“二奶奶,您就别担心了,现在交通很发达,就是乘火车,从兰州到北京也不过20小时。”二奶奶继续说:“孩子啊,我老了,眼泪不听使唤了,你别怪我啊。”我笑着说:“看您说的,我还没去看你,都结婚了还让你惦记着。”说完,我去给她拿吃的。没想到,这一次碰面,成了永别。
2009年夏,二奶奶去世了。我没能回去送她老人家一程。弟弟给我打电话说办丧事的情景时,我的眼泪已经浸润了整个脸颊。二奶奶自从进入我们这个家族,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勤劳朴实是她的本色,任劳任怨是她的担当。虽然奶奶曾经说她邋遢,然就在她离去时,一个人,仍然能做好自己的一日三餐。好在去的快没得什么熬人的病,少了些折磨。这一生,娘家都没回几次,直到老去,没做过一回汽车。方圆二十里没出去过。记得奶奶去世时,叔叔说开车带她到北京,被她连连拒绝:“不行不行,我头晕,"电驴子"我都不敢坐。”
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西南城市,在大片的油菜花绽放的时候,昨夜有梦,我看到了您。头发花白,慈眉善目。清明节到了,不能亲自在您老坟前烧去纸钱,磕几个头。但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请让我为你燃一炷香,守望着那一缕清淡不绝的香烟,我将痴痴的意葬在心间,你的影子在泪水中越来越轻,越来越薄,越来越模糊,仿佛成了不盈一握的梦幻。
我生活的很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