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四季的LOGO,春花妩媚,夏风款款,秋月圆融,步履都那般雍容优雅。惟有冬雪的出场,却显得霸道决绝。
夏秋之间的过渡舒缓绵长,和暖的秋阳下,秋叶不紧不慢的转黄变红,不疾不徐的翩翩飘落,初冬时节大多树木依然枝繁叶茂。可骤然之间,凛烈的寒风裹挟着低回的彤云呼啸而至,在天地间纵横削芟,一夜间便万木秃头。寒风无情的清场之后,片片雪花方才肃然登场,不一时皑皑白雪已将万里江山一统。雪天因气温剧降而不怒自威,即使已无寒风摧折,残存枝头的枯叶也会自己颤抖着在雪野上匍伏一地。
天地不仁,冷面无私,这大雪就是碗冰凉彻骨的孟婆汤,将春华秋实的前尘住事一键删除,生硬的将季节纳入了必然的轮回。
然而,摒除百花、解落万木后独步严冬的白雪,却是以飘叶般曼妙的舞姿,天使般圣洁的面孔,花朵般娇俏的容颜君临人间的。冷冽的寒风会把人们逼入室内,山与水与天与云上下一白的雪色,又会把兴奋的人们诱到门外,让人们面对苍茫奇妙壮美的雪景迷恋不已,赞叹不已。所以虽季侯无常,自有几分冷处浓情寄予在岁月深处,那每个季节的特别风景,都在抚慰我们的失落与怅惘。
一场雪后,秋冬彻底分野,气温开始在零度上下波折徘徊。但严酷的环境中,我们更能从草木身上看到坚忍与风骨。
悲风高树,栉风沐雪,枝枝叉叉都金勾铁划,直指苍穹,显得倔犟倨傲。苍松翠柏也在山坡岭头的风刀霜剑中肃然挺立,这困境中坚守的苍翠,既是坚毅之色也是沉郁之色。松柏常青之可贵,正在于负重前行时,始终保持笑对严冬的从容。
若是竞放在春天,梅花也会有绿叶相配,酷寒之中,却只能孤独的绽放在铁色老枝之上。可有白雪烘托,欲寒更炽,梅花反倒独领一番清逸绝尘的风雅。世人多以凌霜傲雪誉梅,其实梅雪相争的公案中,寒梅逊雪三分白,白雪少梅一段香,堪堪平分冬色。在万里冰封之境,梅雪争艳如高手对决,在精神与美的高处,二者实则心犀相通,识情解意,共谱一阙清越超拔的经典雅韵。
天气更趋寒冷,人们也愈渐感到温暖的可贵,但严冬稀释了季节里的内容,山寒水瘦,枝头空寂,阳光也变得异常稀薄虚妄,象不务实际的空谈。人们不得不利用各种火暖电暖水暖为身体取暖,更渴盼着用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情意、真情实意为内心取暖。
大雪封门恰是我们放下浮生牵绊与亲朋故知尊享时光静好的绝佳理由。古人会躲进小屋,生起红泥小火炉,烫上一壶浊酒,企盼着有友人在天寒欲雪之时到来相与共酌。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数九寒冬中的父辈们,仍把下雪天聚几个老伙计围炉烤红薯侃大山论古今当成农闲时节最大的乐趣。如今偶或也能喊到几个朋友同事在雪天围聚在一家火锅店消遣聊天,热腾腾的火锅暖热了感情,也暖热了年少记忆。只是随之无限感慨亦会随沸腾的底料一同在心头翻涌,感慨工作与生活压力与日俱增,生活节奏不断加快,常常无暇欣赏春花秋月,匆匆忙忙便又虚度到年尾岁首。
不过冬至而阳生,惆怅的年尾连结着的也总是喜庆的岁首。时光并非只是一条生硬冰冷的直线,也会在季节轮回中荡漾出回澜拍岸的曲线之美。冬雪正为大地细腻的打磨妆容,等这粉底打好,春风就会在大地的脸上画眉红,好让新春姹紫嫣红地盛妆出场。严冬里,让我们也趁着风雪净化了尘埃与雾霾,停一停脚步镇静一下我们纷纭的内心。
年关前后,的确最怕流风舞雪,雪满前川,造成出行困扼。路出寒云外,天地混莽间,古人山雪独行,会更觉生存维艰,生发命运嗟叹。但天地寂寞,清净宁静之境,正是一个安顿性灵的世界。深心独往,孤意自飞,能带给人性灵的怡然。借雪怡情,正可彰显人的生命意志,涵养“独钓寒江雪”的超越情怀。雪光也可以映照人的灵光,程门立雪、神光立雪的故事中,大师们正是以茫茫大雪来启迪弟子们的智慧。雪的世界平和、内敛、深邃、空无、明洁,古之高僧大德尤其喜欢把自己的禅悟寄托到画雪的作品中,来体现对大涅大智慧的追求。匆匆的人生行色中,我们是否也有性情享用这一派洁净与宁静?人生困顿之季,我们是否也能在内心保持一份操守与高洁?
四季里各有不同的景致,流年里大家各有不同的遭际,关键是我们能否把自己调整到欣赏风景的频道。袖手看飞雪,高卧过残冬。在这酷寒的冬季,宜以冰骨玉肌的白雪宣肺祛燥,颐养胸中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