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的花又开了,有白色的、还有玫红色的,点缀在校园的房前、屋后或路旁,于是丝丝缕缕的幽香便弥散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两只喜鹊在一座早已废弃了的旧水塔上来回穿梭,们叽叽喳喳忙碌着,正在那里搭窝。以前的巢在新校门工地的那棵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学校要扩建新校门,就把那片老房子、果园,还有那棵鸟雀经常栖息的大树都标上了大大的“拆”字,然后轰轰隆隆的施工队像魔术师一样,所到之处就变成了霓虹包裹起来的建筑群。
这是内陆中部某个校园里一个明媚的早晨,寒假里学生一下子走了,人去楼空的宁静,让这些喧嚣的教室、图书馆和操场瞬间成为了静物般的摆设。没有了人气的校园是那么的苍白和不真实,若说内心陡然有些空虚和落寞,未免显得有些矫情,而迎来送往,那些陌生面孔慢慢熟悉,又悠然隐去,校园发挥出了它的最大的功能,周而复始的寂寞这才表现出它的本真。
校园,此刻空空如也,你大可忘乎所以,你尽可放下为人师表的面具,将师道尊严抛到九霄云外,你开始松绑铃声对你神经紧张的束缚,然后静静地重新审视并思考这熟悉不过而忽然觉得陌生的校园……
面前宏伟的新校门,是你见到的第三次扩建。最先的遇见是一个老头把守着的两扇常闭的褪色的木制大门,大门前后满是大树,老头把那些学子们关在校园内,就有调皮的孩子攀爬而过,偶尔被老头发现逮住,就会交老师责罚写检讨;后来砌成了漂亮的水泥传达室,装上电动闸门,门口那些网吧、小旅馆、小超市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把树木挤到了身后,门卫在门口盘查着穿行的车辆,任由学生自由出进;再后来是这将启用的新校门,它周边已建设成麻石大广场,硕大的巨石刻上校名耸立在广场中央,据说这里采用先进的监控识别,保安只需坐在空调房看电视墙……
大门的变迁,没有改变你对校园感性的、还有理性的认识,你习惯了对读书的理解,脑海中“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已经根深蒂固,因为你骨子里有太多学而优则仕的基因,因此,注定校园只是学子们一个临时的驿站,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修炼池,这里一直演绎着学子们从这张门出去以后大多默默无闻却也不乏少数惊艳显贵的传奇故事……
你说,最先的“学校”只有树,没有园,当然也没有门。因为你DNA的某个链条里刻着老夫子银杏树旁设坛授学那一幕,那些未来封侯拜相的弟子们席地围坐,这是“孔子学院”的第一堂课……因此,你很难只以单纯教和授的心态来审视这个园子,而不对从校门走出去的学子们的未来漠不关心。
你觉得校园是一个生产产品的地方,流水线上孩子们排队依次而过,加工后再帖个合格标签罢了。但事实上,真正结果也不是被标记出什么次品、合格品,他们往往不被文凭来衡量,你看那百十年来的校史馆里陈列的大头像,就才是真结的果。那叫什么品?是了,叫极品。其实,老夫子弟子三千,又有多少“品”了?千百年来让人们记得的、有名有姓的也才“孔门十哲”,何必苛求个个出众?只是,校史的份量往往并非是办学时长,而是极品多寡。
你身后的校园里,也是有一些老银杏树的,笔直高大,秋天树叶一派金黄,煞是养眼,而你,更喜欢在挂有标牌的树下徘徊,喜欢琢磨标牌上标注数百年树龄的字样,你放飞思绪,你说很多很多的校园里,以拥有多少这样的老树为骄傲,以栽多少树为荣,于是植更多树成为了校园的一种需要,更时髦的有某校的樱花海洋、某校的枫叶丛林……太过张扬会招蜂惹蝶,你不喜欢,你还是觉得林荫道上的朗朗书声才动听,那些的古老、那些的新潮不过像女孩子脸上的胭脂而已。
树木,你认为一定是校园的标配,不仅仅是老夫子的独家代言,洋人也一定是喜欢这样,要不,德国的卡尔·雅斯贝尔斯怎么会体悟到教育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呢,可见教育问题上,不同时代,不同肤色,一定也会英雄所见略同的。
你太喜欢杞人忧天,被誉为园丁的教师们,培育着形形色色的小苗,信奉着一视同仁“有教无类”的信条,不时出现的那些班分快慢、人开小灶的现象,是不是有悖小苗雨露均沾的公道呢?你有时却又很愚钝:不分彼此,如何实现那老夫子“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呐?可见,人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不可同日而语。
你着实是个矛盾体,看到家长为不输起跑线上的忙碌,却担心人家拔苗助长;努力去释放孩子们的天性,只管静待花开,又害怕孩子们野蛮生长……
你忽然觉得开山老祖当初选择银杏就是个错误,他寓求果实累累,他的学生也如此开枝散叶,殊不知别称公孙树的银杏,开花结果这般不易,以致后世教书育人这样的艰辛,这个问题上,老夫子真不如后人,他们栽桃种李,收获满天下,福兮祸兮?
你喃喃自语: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校园,亦当可树也,何止百年大计。
朝霞,携着玉兰花香,悄然笼罩在新建的大门,还有校内的树木上,远远看去,金光灿灿,像是它们闪耀出一道道光芒来,只有天空中的喜鹊,依旧自由地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