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凉风抚平了崎岖的沟壑,裹挟着玉米的粒香飘进千家万户。小村庄里没有热闹的丰收景象,只有公路两旁自种的青菜显示出浸润雨水后的墨绿。
刚进家门,我就见平日乐呵呵的姥姥姥爷愁眉不展,姥爷更是满额的皱纹聚成一团,似一朵绽放的菊花。他俩正讨论着怎么收玉米。我的爸爸、妈妈,远在烟台的舅舅一家,姨一家也都回来了。
一场一场秋雨一场风改变了姥姥家玉米的命运。正值丰收季节,饱满的颗粒增加了秸秆的负重,本就不结实的秸秆在风的作用下断折了,大片大片的玉米秸秆如多米诺骨牌般应风而倒。长时间浸满雨水的土地变得松软,大型农业机械的作用在这种极端特殊条件的约束下显得黯淡,这意味着现代化的收割方式将被传统的低效率收割方式所取代。昏暗的灯光下,唯一能使用的交通工具——电动三轮车射出夺目的光芒。图片
第二天不同以往,太阳出来了,难得的晴天。中午,我手提着一袋劳保手套和一壶热水,搭载着三轮车,一路泥泞,一路颠簸来到玉米地。玉米地的周围还残存着两垄矗立的秸秆。姥姥和姥爷早早地进了玉米地,他们弯着腰,一刻不停地或捡或掰着玉米。我紧紧地跟在家人后面,穿过两三根秸秆,巨大的叶片拍打在我的脸上,刺辣辣的。前面就是大片大片的空地——玉米秸秆都安静地伏在土地上。
这是一个艰苦的工作。田地里小虫飞舞,我们都全副武装——穿着长袖,戴着帽子和口罩,戴着手套。湿软的土地被太阳一烤,整个田野里充斥着湿热的窒息感。我们的背一起一伏,每一次起都是手抓大把玉米,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玉米挂在秸秆上,秸秆伏在土地上,一棵压一棵。需要我们一棵一棵仔细地寻找,仍难免会有疏漏。很快我感觉额头的汗珠滚过脸颊,流进眼睛,像虫子爬,痒痒的,湿湿的。我直起身子擦着汗,看见妈妈。她平日凌乱的头发妥帖地趴着,已被汗水打湿。妈妈腰不好,被照顾掰站着的玉米。可没有倒伏的毕竟有限,妈妈时不时地跪在地上。
拉起嵌进土里的玉米,会有无数的昆虫闻风而动。表姐本就害怕昆虫,所以她一看到奇形怪状的虫子就发出惊叫。表姐的惊叫此起彼伏惹得我们哈哈大笑。笑声穿透厚重的闷热的空气,回荡在土地的上空。舅妈的干活效率最高,她在我们哄笑间身旁的玉米就堆成一座小山。
干累了,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就席地而坐喝水,吃水果。姨说姥姥下一年可别种地了。姥姥点头迎合着,眼神里有不舍。我猜想如果不是今年遭遇这种天气,七十多岁的姥姥、姥爷会继续耕种在这片土地上的。图片
日渐西斜,逐渐有了丝丝凉意。回头看,一堆堆金黄的玉米在枯黄的秸秆间熠熠发光。
晚上,一家人围桌而坐。大人们谈论着今年的天气、收成、疫情;孩子们追着、闹着、笑着。姥姥、姥爷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
今日,我听妈妈说,姥爷的地已经承包出去了。我心里虽有轻松,可竟然也有不舍。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在那大地上挥洒汗水,再也不能在广阔的土地上采撷丰收的喜悦。
那日,秋日的凉风抚过平旷的土地,奏出丰收的交响曲,抚平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