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孔尚任《甲午元旦》
犹记得儿时,放假回奶奶家过年,人还未到,心已沸腾。村里张灯结彩,平日奔波在外的子孙纷纷回家团圆,方正乌黑的炭垒成小塔,上面贴着红纸,写有“旺气冲天”。鬓发已白的爷爷奶奶看着回来的子孙们,乐呵呵地笑着;小孩子们踮起脚取下碟子中的糖果,尽兴地吃着;正值壮年的男人们,忙着清点搬运过年时用的烟花爆竹,配合十分默契;妇女们围着坐在一起包饺子,闲话家常;哥哥姐姐们正谈着学习、生活中的事,其乐融融。
夜幕降临,家人们欢聚一堂,吃着各种馅的饺子,看着春晚,说着“过年后我就xx岁了,我要吃xx个饺子”!不亦乐乎。饭后,旺火燃起来了,光火照亮了这一方土地,明亮的火焰随风飘舞,只要靠近旺火就能感受到那令人安心的温度。
“砰!啪!”
一簇火焰冲天直上,在空中绽出美丽的花朵。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烟花在空中起舞,宛如逆飞的流星,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出来欣赏这焰色的天河。在此刻,繁星与月亮都显得黯然失色。
美丽的烟花已经燃尽,旺火的炽焰也一改之前的猛烈热情,转为稳重不息的火焰。大人们就开始帮我们小孩子“拔萝卜”,即站在旺火前让大人抱着自己往高举,祈愿来年能够继续长高。过后,我们都回到屋里休息,大人们开始忙着祭神拜天,摆放熏香、水果、糕点、干果……“一炷清香拜九霄”,以感谢神明带来的平安与和乐,并祈求来年祂仍可以保佑家人六时吉祥,四季安康。约子时,大人们把早早蒸好的花馍放进旺火中烤,烤至外皮金黄,再配上刚做好的美味烩菜,简直香极了!
还记得在孩子们睡前,大人们都会与我们作约定:初一醒来要先吃一瓣福橘,这样就能在新年里幸福平安,还嘱咐不要睡懒觉,否则这一年就会变成懒蛋;也不能叫别人的名字起床,否则会让他一整年都处于被催促的状态中;还有不要把水洒在地上,不要倒垃圾等注意事项,不然会倒财运……但我小时候只觉得麻烦,刚起床便想着找人拜年,说些讨喜的话,要一些压岁钱来,但几乎每次刚到手,还没捂热,耳畔就传来妈妈的“肺腑之言”:“妈妈先帮你保管,进城再给你好不好?”我就知道,我的压岁钱又一去不返了。随后从初一至初三的几天,大概就是同伙伴一起玩,天天吃丰盛的六荤五素四菜三汤了,奶奶还会给我塞些饮料罐头,开心极了!
大概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年,就是我日日夜夜所期盼的佳节。
但从什么时候起,“年”的味道开始变得寡淡起来了呢?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仍是旺火、烟花、春晚、饺子、香火,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可随着孩子们的日渐长大与长辈们的日渐衰老,似乎一切又都变了。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小孩子的欢笑声,老旧的电视机也换成了液晶大屏,可播放着的春晚却无人问津,就连热闹的烟花和旺火也只是在孤寂地响着,燃着,只有那轰天的响声会时不时引起屋子里人们的注意。曾经聚在一起聊天的哥哥姐姐们都长大了,可由于对人生道路的选择不同,共同话题也渐渐变少了;大人们的闲聊话题也不再轻松,心事重重地说着孩子学业、婚嫁的事。当我拜年时,竟也开始变得窘迫羞涩起来,说着重复的毫无新意的祝福语,接受着我本不应接受的压岁钱。
“年”在我眼中似乎已不再是快乐、热闹的象征了,反而渐渐感到过年变得麻烦起来,打心底想要逃避这件事。可“年”又有什么错呢?“年”还是“年”,并没有多少改变,而人的变化,却使我们感觉到“年”的味道在慢慢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