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4年的最后一个月,我去了一趟安藤忠雄的建筑展。展厅设在一个奇形怪状的银灰色几何体里,门口摆了个巨大的绿苹果。我不以为然,只当它是个博人眼球的装饰,但走近一看,上面写着一串小小的字样:“永遠の青春———安藤忠雄”。
永远的青春。
我心里默念着,一时顿觉无趣。但类似的妄语搁几年前可是有点穴之奇效,看到后则感到浑身酥麻,热血沸腾,并大放厥词:“青春万岁!”
可现在想来那实在太累了。永远青春,意味着永不停歇、永不放弃;意味着永远迎着光奔跑、也永远到达不了终点。
走进场馆,只有大片的白色、灰色铺满了眼。光从天窗里照进来,把室内照得敞亮,却愈加空旷。这样的留白如同一杯温凉的白开,使人没有任何探索的欲望,索然无味。遂在白色的汪洋中徘徊许久,直到稀里糊涂地穿过一道墙。
如果说刚进来的地方是安藤的外表,滴水不漏,干净利落;那么现在,当走进安藤的内心时,你便会发觉其复杂与丰富。
他在成为建筑师前,是一个职业拳击手。因为成绩平平,便为了爱好而自学了建筑。用在职业生涯中赢得的奖金周游世界,二十几岁时便览尽了世界各大景观。又凭着热情在而立之年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从而开始了他的建筑人生。
如果看年轻时安藤的作品,是看不出端倪的。与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如出一辙:简练、干净、严谨、不着痕迹,没有艳丽的色彩,也没有大刀阔斧的造型,未见丝毫少年的张扬肆意,反倒给人以端庄肃穆之感。
但仔细观察,就发现一个显著的特点——缝隙。虽说建筑的外表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流畅,却总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寻到一条缝隙。这个特点打破了表面紧绷的成熟,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年俏皮的破绽,让他的作品似乎显得都不够完美、契合;但同时又碰撞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光。
光影是安藤一生所追求的,其中,《光之教堂》是最打动我的作品之一。
那是在一个暗室里,周遭是密不透风的黑暗,眼前只有一座十字架。这并非是一座真正的十字架,而是在一堵墙上挖出个镂空的外形,外界刺目的光线从这样形状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入,塑造了这座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好像世间所有的光都汇聚到了这一条缝隙内,经过一定的偏折,把黑暗划开一道伤口。这道白光凌厉又决绝,带着安藤独有的少年意气,一腔孤勇地闯入深渊。
顺着光望去,只见十字架的边上写着一句话:
“我认为,青春并不是待在光明之中。而是从远处凝望光明,朝它奋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时间里,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实。 ——安藤忠雄。”
这句话确实很有点穴之奇效,我顿时感到茅塞顿开,有如醍醐灌顶。艺术作品的动人之处从来不是外表,而是其内在深沉的含义,直击心灵。
每个人心中总有那么一道缝隙、一处柔软。让尽数光芒与温暖流入,贯穿漫长的黑暗,成了我们脚下笔直的道路。
跑吧,在新的一年里,朝着光的方向进发。绿苹果说的没错,只要光还在,青春就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