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蓝天咬着笔头偏头看着左后方的许以安。午后的和煦日光透过玻璃给许以安的脸孔镀上一层稀薄的金光,美好的不像话。表情严肃,眼神专注,深邃的眼眸似波光粼粼的湖水,格外迷人,叫人挪不开眼。林蓝天看的出神,许以安察觉到她直愣愣的目光,转过头来冲她凶神恶煞的狠狠皱眉,她被吓了一大跳,慌忙的收回目光,转过头假装淡定的目视前方。
后背惊起密密麻麻的冷汗,耳根子急速升温,羞红了脸颊。她再次转过头偷看他的时候,他望着她,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耍帅装酷的挑了挑眉毛。她的心脏漏了一拍,脸庞直接变成了猴子屁股。他挪开视线,投向黑板。她捂着脸,心里暗自尖叫。没错,林蓝天喜欢许以安。那些汹涌澎湃的粉色心情充溢了她整整一颗少女心,快要喷涌而出。这是她16年来第一次对男生萌发如此难以言说的情愫,为他在心间一树一树的花开。为他牵肠挂肚,为他辗转反侧,为他心神不宁。她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了。
许以安并不是什么闪耀的存在。没有任何了不起的背景,没有骇人听闻的传说,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成绩。高一的他身高还没有突破一米七,皮肤黑黑,沉默寡言。而林蓝天那时候还是直率豪迈的女汉子,扎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将刘海用发卡别在头顶,扣上丑不拉唧的军帽,穿着肥大的迷彩服。跟其他女生嘻嘻哈哈,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大吼大叫。他们俩都没有在意过对方。第一次说话还是在军训的一个星期后,晚自习,林蓝天饿的肚子咕咕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突然闻见一股苹果的清甜味,偏过头看见许以安正大口大口的啃着红苹果。
她厚着脸皮凑过去问了一句:“好吃吗?”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掰下一半苹果递给林蓝天。她受宠若惊,捧着苹果半天说不出话,只是傻兮兮的望着他。许以安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那里波光粼粼,那里风景如画,那里深不可测。林蓝天望着他的眼睛,难以挪开眼,惊为天人。许以安是林蓝天有生以来看过眼睛最美的人。惊鸿一瞥,恍然一幕,深深的刻在林蓝天的心里。也许,喜欢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渐渐熟悉起来。嬉笑打闹,称兄道弟,宛如一家人。林蓝天也知道了左后方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叫做许以安。以安,以安,以安。林蓝天浅笑着默默念他的名,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名字写进自己的日记本,写进自己的青春素笺,写进自己的人生之书。跟他说话,会脸红,会局部不安。但,不要紧,林蓝天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像个男生一样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许以安是个慢热的人,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耍手机游戏上,如果有体育课,他喜欢打篮球。林蓝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远处看他在球场上跳跃奔跑,嘴角不由自主浮现淡淡的笑容。他下场了,她会买几瓶饮料给他们,看似不经意的将饮料亲手递给他,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继而触电般缩回了手。他拍拍她的肩膀,说:“谢谢了,兄弟。”她苦笑,转眼嬉皮笑脸的使劲拍拍他的手臂,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以朋友的借口小心翼翼的接近他,了解他。虽然时不时有些黯然的心绪浮上心头,但是她依旧觉得开心。听见他的声音,与他交谈,她真的会笑得合不拢嘴。交情越深,羁绊越深,她的那份心意越难以说出口。而此刻许以安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她叫景默。有一头微卷的长发,顾盼生姿的大眼睛,笑起来春暖花开,身材高挑,手指纤细,是女神级的人物。
当她知道从他口中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嘻嘻得拍拍他肩膀,夸他有前途。笑着笑着,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沉重的令人窒息。她为了他主动去和景默搭讪,和她成为朋友,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许以安介绍给景默。那时的许以安已经长到了一七五,打扮的很帅气,连头发丝都是英俊的。尤其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令人无法自拔。他和景默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男女朋友。
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在教室里写作业,一起牵手回寝室。甜蜜的一幕幕成为刺痛林蓝天的锋利刀刃,但她只是浅浅叹息。她觉得只要他开心就好,只要他幸福就好,其余的,她别无所求。景默常常和她分享许以安的照片,短信,礼物。她望着景默甜蜜的笑容无力的浅浅淡笑。许以安是个专一且痴情的人,对景默忠实坚贞,把她精心呵护。省吃俭用一个月给景默买生日礼物,下雨的时候他为她撑伞,冬天他会站在寝室楼下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诸如此类,他就是那样的细腻体贴。
林蓝天看着这一切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慢慢的脱离他的世界。即使内心告诉自己千万次放弃,但还是一看见许以安就难以割舍长久以来的心意。最难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如何收回付出的爱。一开始便预见自己与他的各种不适合,不可能,勒令自己停止那不相适宜的心意,可是,办不到。眼睛会不自觉的追寻他的身影,脑海里会出现他的笑容,即使是发呆的时候也会在草稿本上留下无数个他的名字。难以自控。
林蓝天变得越来越文静,放弃了马尾辫,披散头发打理成时尚的韩范儿的发型,连穿衣风格也变得小清新起来。有男生给她递情书,有男生给她送花,也有男生会在寝室楼下等她,对此,她从不拒绝。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并非一文不值。有一天的晚自习,许以安在她的耳边说:“我发现你变漂亮了耶。”她霎时红了脸,故作震惊的将头发往而后拢了拢,抿嘴笑。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越来越像景默了。”她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如梦初醒。
原来自己那样努力的改变自己,还是沦为别人的模仿者,她苦笑,不置一语。圣诞节前夕,林蓝天过生日,邀请了一大堆人,包括景默和许以安。景默送她一本《尘曲》,而许以安送给她一条别致的项链。她笑着对他说谢谢,景默却神色暗淡的走开了。她吐了吐舌头说,“你女朋友生气了。快去哄哄!”林蓝天推他,他假装无奈的追了出去。
时间波澜不惊的向前流动,不带忧伤不带欣喜。高三上学期,林蓝天和许以安调开了位置。她依旧时常偷看他,他也自然的冲她扮鬼脸。她回头,他抬头,目光相撞,相视而笑。日子充实而忙碌。
有一天晚上,林蓝天正单手托脸思考一道立体几何题,忽然楼体晃动起来,搁在桌上的台灯和字典落在地上。林蓝天大惊失色,寝室的室友大喊:“地震来了!”她的心头一紧,迅速蹲下来护住脑袋。眼泪滚出眼眶。待地震一停,她一路狂奔,头发凌乱,穿着睡衣,沓着拖鞋。狼狈不堪,在拥挤惊恐的人群中遗失左脚的拖鞋,全然不顾,死命的攥着手机,一边跑一边哭。跑到安全位置,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也没有寻见许以安的身影。拨通他的手机,无人接通。她折返回去,向着男生宿舍楼挤去。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披着被子仓皇逃命,有人在惊呼尖叫。
大家随着大流向宽阔的操场涌去,她逆流而行。突然楼上阳台上的花盆落下来,砸在她的脚边,惊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她吓得愣在那里,失了半个魂魄。晕了过去。待她清醒过来,已经安然无恙的坐在操场上了。她站起来寻找他。许以安,你不能有事啊!操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黑压压的人头,哭泣声,叫喊声,打电话的声音响作一团。恐惧,不安,惊慌,像秋后的寒气迅速蔓延。老师们扯着嗓子喊:“同学们不要怕,不会有事的。大家震惊!大家……”林蓝天昂着脖子四处张望,最后发现他站在景默班的队伍了,紧紧抱住怀里的哭泣的景默。
她长吁一口气,双手抱住臂膀,默默的落下泪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虽然午夜的温度是零下但没人敢回寝室睡觉就坐在操场上。夜风冷瑟,林蓝天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突然一层薄毛毯搭在她的身上,一抬头,竟然是许以安。他冲她笑笑,说:“还活着啊!别害怕,这次震级不大。”话音未落,他就抱着棉被跑向景默。她望着他的身影,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还好,你还记得我。应急灯很亮,可以轻易看清楚景默和许以安裹着棉被相互依偎,她倒下来,看见天空中点点星辰,呵气成雾,郑重的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吧。
8月28日是许以安的生日,她铭记于心,她想要给他送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杯子,做一个完结的纪念。对他的喜欢以杯子为节点,到此为此。可是还没等她为杯子上色,他就告诉她他要转学了。一失手摔坏了杯子。破碎了心。她牵着他的手,问:“可不可以不离开?”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已经确定下来了。”她低下头黯然神伤。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却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第二天,她专门为他做了自己唯一会做的菜——蛋炒饭。他吃的一口不剩,直夸手艺好。她偏头笑,笑得落了泪。他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胸膛上说:“谢谢你。”林蓝天伸手抱住他的腰,说:“要永远记住我,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过高三,跨过高考。其实,我……”她哽咽了。将那句深埋心底2年半的“我喜欢你”哽咽在时间无光的夹缝里,谁也看不见。她松手放开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那双恰似麋鹿眼睛的眼眸。他冲她摆摆手,潇洒的转身。
那个拥抱是林蓝天绵绵脉脉的暗恋句点,是许以安给她最后的温暖与深情。即使不牵手也陪伴了彼此的青春年华镶嵌进彼此的人生之中。青涩奇妙的喜欢将一颗小小的心填的满满当当。爱上一个人,便不再寂寞。林蓝天如今想起许以安,嘴角依旧不自觉浮现笑意。即使再也不遇见也有曾经相视而笑的回忆让人安心。
以友情为伴,以拥抱为终。
他走后,她担起男朋友的职责保护着景默,完成他的使命。陪着景默吃饭,陪着景默逛超市,陪着景默看书,什么事都让着她,什么事都护着她。她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其余时间,林蓝天一闭眼就看见许以安的笑容,彻夜难眠。终于有一天,景默对她说:“不必如此。他并不亏欠我任时候任何,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内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他一直喜欢的是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分辨而已。我喜欢的原味奶茶,而他买的永远是你喜欢的香芋味。他的寝室里放着那些书都是你爱看的,他抽屉里珍藏半年的那条项链在你的脖子上而不是我。地震那天,我吓得半死,他却义无反顾冲进人群,留我一个人蹲在那里哭。他背着你出来,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不想离开他……对不起,霸占你的幸福那么久。”
她站起身来,走了。林蓝天一个坐在那里,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句“其实他喜欢的是你,其实他喜欢的是你,是你……”她捏住胸前的项链,低垂眼眸,细细摩挲。打开手机,拨出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