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而我却有点怪,最忆的是母亲那道菜。
我家生长在潮汕一个小山村。我懂事的时候,我们家住的就是从地主阶级分来的一幢四合院,四合院共有四户人家,四户人家平分四合院的天下,都是一间房和对半分隔的门厅过道。我家分的是大门右后边一间十多平方的主房和入房门前用竹帘对半分隔的十平方左右的客厅,其它就是过道和天井的一角。
母亲在入门过道前盖了一个小猪舍,猪舍里隔为两层,下面养猪,上面养鸡。顶上晒柴草。父母,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加上一头猪,六只大鸡,四只小鸡,十六条生命就这样在总共不到三十平方的家里,和平共处,共同生息,共享阳光,共担风雨。
那时候很穷,常常是有了这顿愁下顿。人都吃不饱,动物那就更不用说了。
但母亲的奇迹,就是在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创造出来的。
那时候的母亲,一个农村妇女,就早己发明了现在的循环经济。早出晚归,趟山涉水,割来猪草,收集淘米洗菜的泔水,拌着粗糠和汗水,起早贪黑,一头猪养得粗粗壮壮,几只鸡也养得肥肥胖胖,而且似乎为了报答母亲的疼爱和辛劳,天天轮流着下蛋。而猪呀鸡呀那些粪便,母亲用桶收集起来,又成了自留地那蔬菜最好的肥料。就这样,猪肥换大米,鸡蛋换盐油。而我们这几条小生命,当然也象母亲耕种的几分自留地里的蔬菜,绿油油地生长。
而每到猪肥出栏,猪主要部份卖了钱,换了粮。而猪杂边角,母亲就会收拾回来。
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这几条小生命,最解馋最幸福的时光。母亲会找来一口很大很大的锅,把收拾回来的猪骨,猪肠。配上母亲自己种的自已腌制的大菜,添满母亲挑回来的井水,让我慢慢烧火。
炉灶里噼里啪啦,母亲捡回来的植物枝枝丫丫,叶叶草草,在猪舍顶上经过风吹日晒,风干透了,烧起火来,易着火旺。不一会,锅里就咕噜咕噜闹开了花,而久未闻到的肉香菜香,香香入鼻,由鼻入口,由口入肚,肚子也跟着叽里咕噜,闹得正欢。
炉灶就在猪舍对面,门前的左边。我们几条小生命,加上四合院里的其他十来个小朋友,锅前锅后,锅左锅右,都围在炉灶的四周,好像庆祝节日般,雀跃欢呼,叽叽喳喳。
“姆姆,肉烧好了吧?真香呀。”
“婶婶,都烧很久了啦。可以吃了吗?”
……
“不急不急。烧熟炖烂,吃起来更有味道。呵呵呵,你们慢慢等着,一会烧好了,先敬灶神,然后给村里人都分点。你们这群馋猫,都有份。都有份。呵呵呵,呵呵呵…”
母亲这时候当然最忙,但因劳累而苍白的脸上却充满着久违的红光,抑或是来自丰收的喜悦,抑或是炉火的熏染。
“哈哈哈,嘻嘻嘻,晚上有肉吃了。晚上有肉吃了。”
……
大约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光,这锅母亲独创的猪杂大菜乱炖,就烧好炖熟了。我们这群小馋猫,围在香喷喷,油光光,热乎乎的大锅旁,一滴滴口水,直往嘴边流,兴许有几滴还滴在锅里,成为这道菜的佐料。
但馋归馋,母亲有规矩。先敬灶神,再分给左邻右舍,族人亲戚,村头老奶奶,村尾老大爷。我们提着花竹篮,总是一路小跑,心里想着赶紧分送完。才能轮到我们解馋。尽管到最后,好的都几乎送光。剩下的就是一些边边杂杂。但那还是我们人生记忆里最美的一道菜,也常在梦里萦绕,依然让我们很馋,很谗。
感恩天地日月星辰,感恩伟大祖国的改革开放,时至今日,国富民强。国人都过上好日子,家家都奔小康。座的是电梯,开的是汽车,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楼房,顿顿有肉吃,不再是奢望,而是最普通的家常菜肴。按农村的话说,日日如过年。
但逢年过节,或者参加什么喜庆宴请,我梦依旧。每每总会想起记忆长河里最难忘的母亲这道菜。当然每每忆起,除了感叹,更多的还是对于母亲的敬仰和深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