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很壮烈,很凄惨,很无奈,很伤感。轻吟,清脆得如一片青瓷凋落,一声哀怨,一地冰凉。宛若山中清泉,春雪融化,淙淙流过山涧,绕过树梢,叮当脆响。
它是秋天的。携着秋的萧瑟,雨的冰凉,寒蝉的凄切而来,惆怅,寂寞,孤清。历代诗人,喜好以秋的萧瑟感伤情怀,抒发落寞心境。唯有杜牧在秋暗淡灰色下,提笔写下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不朽诗句。霜叶,被秋霜打红的枫叶,比二月的春花还红,还灿烂,还壮美。这是怎样豁达心境才能写出俏丽诗句,为红尘惆怅的情怀投下一抹灿烂。
秋是冬天的根。它的凋零,吹开了冬天的雪花。在期盼中冬天冒出来了。一夜间,银装素裹。雪中,天色昏暗,星星点点的雪花,轻如柳絮,在空中飞舞。有时,一大团一大团的雪花,从天而降,无数朵雪花开了败,败了开。空中,开满了春天的玉兰,海棠,牡丹。阳光一照,雪花轻轻摇落,迅疾凋零,化成春水,孕育早春的花朵。
春天何尝不是一个凋零的季节。这凋零,是稚嫩的,青涩的。早春,玉兰花开,桃花绽放,樱花轻舞。一个清明,一场绵绵春雨,催落了花朵。大把大把的白落了,一树的哀怨。艳粉粉的桃花败了,脏了,枯了。一地的樱花,一片片的叹息。喜欢早春的花朵,它们冲破寒冷,走出慢慢冬季,以身赴死,率先种出希望。点点绿,滴滴白,艳艳红。它生机,灿烂。约莫几天的功夫,它凋零而去,又一树春花盛开。花儿你来我往。你凋零,我盛开。我花落,你绽开。
玉兰开了落了,桃花开了凋零了,唯有迎春在挣扎着……春天的花呼啦啦赶着热闹开了。繁花似锦的春天,正式拉开春天的序幕。大地回暖,燕儿归来,一花开放不是春,万花开遍春满园。目之所及,欣欣然的,鲜亮的,春天如热烈的油彩,展现在你的眼前。一树梨花压满枝,转眼间飞落花下,长出嫩绿的叶子。唯有坚强的月季势不可挡开得到处都是。恍惚间,郁郁葱葱的夏天,火辣辣地来了。
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恰似生命的过程。
早春,是十六岁花季少女。自恋的,张扬的,青涩的,美丽的。即使不那么亮丽,因了那份青春,朝气,也是抢眼的。回眸,那眼神干净,清冽。青春,终究是短,短得来不及品,就没了。腼腆了,不张扬了,高大帅了,阳刚了。稚嫩中带着成熟的味道,浅浅的。一转身,哦,我也曾那么年轻过。年轻真好。可以光着脚在霓虹灯下行走,可以在酒吧买醉,可以一夜狂欢,可以把头发染成金黄。我就是我的国,我做我的王,唯我独尊。春天,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朝气的,蓬勃的。暮春是三十岁的女人,不甘的,恋恋地向春天告别。青春,不再。青春,再见。
暮春过后,花朵沧桑了。
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唱响了大江南北。高大的个子,英俊的脸,迷倒了一片歌迷。可是,再出来,依然是他,还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这火,不是青春的火焰,是熊熊的烈火,燃烧着岁月,也燃烧着曾经的青春。年轻过,潇洒过,热烈过。那眼神不再清澈,是成熟,稳重,大气。凋零的是时间,不是生命。生命在生活的历练中多了份老成。
凋零,刹那的华美。一张摄影作品,一个青瓷碗,还有一枚正在飘落的花瓣。唯美的色彩,生动的瞬间。想起田华,满头华发的老人。白毛女被她演绎的活灵活现。人们记住了她,爱上了她。如今,岁月染白了她的青丝。年逾古稀的她,红衣白发,一出场的惊艳,压倒群芳,你不能说她不美。那美,是时光赠与的风韵,持重,沉稳,芳香四溢。只有经历岁月的沉淀,方可演绎人生的大美。提起田华,人们想到她的鹤发童颜,精神的矍铄,深情的诵读。她的青春在时光中凋零,老年的韵味在凋零中生长。
三毛,万水千山走遍。撒哈拉大沙漠生活的女人。我喜欢她独坐街头,遥望远方的模样。她是一朵秋天的花。经历人世沧桑,初恋的苦痛,荷西的离去。一朵沙漠玫瑰,承载一生无奈痛苦,以决绝的方式凋零在冬天。留下那首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的遥远歌声。留下温柔的夜,梦里花落知多少,雨季不再来……她是秋花灿烂,最终走向生命的凋零。这凋零,以最后的灿烂收了梢。她和她的文字零落成泥,只有香如故。这样的凋零,是生命的本身,不是文字。二十多年过去,人们记得她,那个叫三毛的女人,那个自闭症的女孩儿,那朵奇葩。她的文字滋养着爱她的一代又一代人。她随性的生活方式,影响着爱她的人对撒哈拉大沙漠的向往。她,更像杜牧笔下的霜叶,比早春的花艳丽。
凋零,载着秋的悲凉,更蕴含春的绚丽,夏的丰腴,冬的含蓄。生命每个阶段的凋零,是一次又一次唯美的告别。这告别,被时光酿造成生命的美酒。回味,无穷。
红尘中的凋零,是花,不是四季。是容颜,不是精神。不是生命,是另一段生命重新起航。凋零,本身就是一朵生命之花。它坚强,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它不感伤,不哀怨。它比春花灿烂,比夏花盛大。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朵沙漠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