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
透过罗中立那幅油画
依旧看见许多邋遢
在今天视线里
把你涂的满脸胡渣
固然将一种税赋
卸去千年行枷
囚进黄土地的影子
还在忍受季节的鞭打
用职业的劳作
终生在凡尘里滚爬
远离了半夜的呵斥
脚步依然往返于天涯
那些缤纷的染色
都是你洒落的泪花
在贫瘠的土壤
与血汗一起历经压榨
每一次弯下腰
铸成铁色的疙瘩
那些匍匐中的祷告
便在季节里长成庄稼
而当有一天你倒下
被埋进一堆荒沙
那隆起的坟
就是你的梦在发芽
麦草垛
那是一座座粮仓
脱掉的衣裳
被抽干汗渍后
分离的空囊
烈风走远
心已不再飘扬
只待一把火
炉膛中将炊烟照亮
那是一个个乳房
在情欲中膨胀
群聚在村头
毫无遮掩的放荡
野性最原始的余温
弥漫着浓浓麦香
悠闲的麻雀
在你怀里啦着家常
那是一堆堆草人的脊梁
斜倚着残阳
丝丝缕缕的幽情
玩味漫天星光
风雨雪霜中
与季节排成行
渐渐憔悴的伤怀
变成弱不禁风的模样
那是一座座坟墓
囤积的忧伤
与土地一样的染色
凝固着悲怆
以血肉的贿赂
索取大地施舍的力量
再用老掉牙的工具
把义工悄悄埋葬
循环的日子
用犁翻开黑暗
沿着不变的直线
在每个经纬点
种下明天
祈祷一场雨
替代血汗
哺育拔节的心情
长出笑颜
与温度增高的青涩
是日渐丰满的脸
风雨的叛逆
常让你寝食不安
抽穗之时的夜
总是把油灯熬干
无眠的星火
蜗居在黑炯炯的眼
你用一种色彩
表现着立体感官
熟透的心情
在笑靥里凹陷
持一把镰
剃度红尘中的悲欢
那些金色晶体
便是生命的源泉
旱情
等一场雨
把七月沐浴
填满干裂的皱纹
让绿色
在翘望中延续
枯竭的目光
还残存着期许
而六十度的焦躁
在心头冶炼着
无尽的恐惧
每一滴液体
都在梦境积蓄
而你掏空了地壳
也寻不到一句
为你倾诉的细语
紧攥着的泥土
挤出疯狂的心律
当你松开手掌
枯萎的白发
又平添无尽愁绪
在结尾处
终究还是一场悲剧
你躺在土地上
听着风雨的哀鸣
却沦为一条渴死的鱼
耕作
皮鞭将一朵梅
引爆成呐喊
你弓起脊梁
把憋足的一场冬眠
用一对射灯
撬开初春的门栓
一头耕牛
背负沉重的期盼
将一湖安宁
荡起微澜
鼻孔里的蒸汽
幻化成三月炊烟
醒来的胚芽
在念叨中蔓延
点滴翠色中
是心头不灭的火焰
季节的尾巴上
摇摆着悲欢
很长的一条路上
在跋涉中蹒跚
岁月漫漫的风尘
悄悄把你烘干
直到掠走所有梦幻
还有廉价的肌腱
农民与水牛
水田里的情感
被温度研磨的浓稠
冬天走后
一抹嶙峋的焦墨
是一行跋涉的蝌蚪
鞭影里的寒风
剖开你俩的胸口
在脊椎左右
将一粒粒期许
种满心头
蜿蜒的岁月
被刀子削得清瘦
所有的旅途
都在泥泞的夜里
喘息行走
注定这一生
是忧虑中的孤舟
无语中厮守
趟过冬夏的河
背负着春秋
土地的主人
每天用一张弓
追逐着候鸟
在沧海桑田中
捡拾岁月的羽毛
一把锄头
在缝隙中寻找
捏在手心的
是由绿变黄的麻药
常刨开年景
叩问那死去的信号
塌陷的目光里
不是干涸就是内涝
也常在金色里笑
看果实与风在呼啸
舒展开的皱纹
却伸不直你的腰
用酸楚的唾液
数着涩涩的钞票
无奈的脚步
又回到泥土中打捞
最后找到一块荒地
你把自己埋掉
而那熄不灭的信念
都是头颅上的草
沧桑岁月
挣扎的思慕
掀开冬季的被褥
一抹绿色
是祈祷的信物
纵横在时光里
等待幸运的光顾
希望在六月里
长成麦子树
踯躅的风
消失在长路
拔节的守望里
听不见雨的脚步
无奈将梦呓的泪
化为一行水露
淤积在心头
与风情一起凝固
苍老的容颜
把一场春意蒸熟
而所有夙愿
最终会被埋进泥土
在镰的经声里
恍然间大彻大悟
总是在夕阳中
坦然地接受剃度
拾柴的老人
山峦挤扁的年轮
挟裹着一道道叠嶂
在大雁的号子里
你把残阳背负在肩上
颤颤微微的晚风
走得摇摇晃晃
九曲十八弯的褶皱
篆刻着千古秋殇
远处的炊烟
熏染着愁绪里的村庄
穿着旧皮衣的狗
舔舐着水中的月亮
不曾改变的黄褐色
还是祖先留下的模样
而那繁衍的胚芽
已在远方改变了包装
没有尽头的路
编制着无形的网
你仿佛行走的标本
最终塞满土地的牙床
溶入同一种色彩
不需要化妆
这里生生不息的小草
会为你穿上新衣裳
交易
气锤将一枚钉子
楔进土地
在岩石的骨头上
嫁接海拔的混凝体
有人哭红了眼睛
举着一张协议
他是土地的主人
此时已被剥夺了权利
有人熬红了眼睛
昼夜数着货币
他用权势
完成了一笔交易
当长高长胖的城市
在炫耀着浮肿的GDP
有多少醒着的智商
忧虑明天的衣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