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华西做完手术,他答应医生一个月后回去继续治疗,可到时又反悔,说正好放暑假,说什么也要把读小学的孙女带回老家去寻寻根。
自从得了病,像这样的事就经常发生,说好中午回来吃饭,结果流连于滨河路的牌桌,往往不是不回就是晚归。为此,我们多次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于是追求“自由”的他便借口楼层太高,独自一人搬到了凤凰山上的养老院。
每次想他孙女时,便早早等在楼下,送到学校后又买菜回来,在厨房忙活半天。高兴时,从不喝酒的他还煞有介事地将可乐倒在高脚杯里,和我碰碰杯。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也许是他当爷爷来的最美好时光。
癌症这种病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一个医学名词,可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时,却意味着无尽的恐惧、痛苦和无奈。
奥沙利铂、紫杉醇等等,这些以前从未听说过的药物,我开始渐渐熟悉起来,可仍然无法阻止癌细胞在他体内疯狂地生长,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我们约定,再怎么也要坚持看看咱们中国人举办的奥运会。
那一天,已记不清是哪一天,反正那段时间都差不多,空气中弥漫着病人的气息以及痛苦的呻吟,他精神特好,我用轮椅将他推出室外。在温暖的阳光下,我俩有句没句地聊着,内容大多数是父子间说了N遍的废话。突然他话峰一转:“以后一个人了,少抽点烟,少熬点夜,把女儿带好……”俨然一副交待后事的样子,仿佛早已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我佯装生气,他佯装辨解:“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看不到2008年的奥运会呢!”
离别的日子很快来临,那是一个有点凉意的秋天,病房外是耀眼而并不温暖的阳光,由于担心孙女放学后没人在家,他在人世间给我留下的最后两个字是“早回”。
……
那一晚,我又梦见了许多年不见的他,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做完菜后,他笑着向我挥挥手,仿佛在说,“好吧,就这样告别吧!”
然后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