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团大团的乌云吞吐着天空,大楼扑了粉似的脸,渐渐阴沉下来,蒙上一层猪肝色。绿玻璃窗面上,摩挲着簌簌的声响。我从漫无目的的思绪里挣扎出来,丢开笔支颐凝望,眼里钻进一溜儿雨丝。瞄了眼草稿纸上的图案,扑面而来的熟悉,在心上倏地一叩:真是久违了,记得上次那场暴风雨,还是在教学楼度过的。
夕日欲颓,黄昏消释。临近期末,彼时的我叼着笔杆,将晚上的作业分门别类地铺开。端详教学楼外那抹天:暴雨会连续四天都来赴约吗?
那天的夕阳红完全褪去后,一声惊雷轰开静默的教学楼。风声呼啸,猛然加紧了肆虐的速度,高挑的细腰树已齐齐倒卧下去,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轰然巨响,密集的雨线唰唰而降,铺天盖地。像波涛翻滚起伏,汹涌澎湃。
天上的雨柱喷射得肆无忌惮,地上的树木疯癫地三跪九叩。面对恭默守静的教学楼,雷雨声不减反增地轰击咆哮——倒也无济于事。
埋头俯首的学生,就像一群潜泳者。周遭是凝固的空气,各自潜伏在茫茫的水底,呼不出什么声响,只是笔下字迹匆匆。时间绕着笔尖消失在字行。在句号收束的那一刻,我拖着久盯不放的目光,缓慢地划过花了几十分钟铺排的字行。抚摸着漫卷的字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时,绿玻璃窗前的这场雨,也正蛮横地冲撞着大地。躁动的声响被隔绝在窗外,正不甘心地拍打着窗面,“砰砰,砰砰”。但笔下正在草稿纸上演算,即将勾勒出来的美妙图案,因执笔者的激动而略显仓促——像擦火柴般的声音,絮絮叨叨地滚进耳中,居然没有被掩盖住。
这种笔尖摩挲纸面,发出的轻微响动,正充盈着教室。我挽着手,侧过头,凝望着教学楼外开始喘气歇息的雨。一溜儿雨丝溅落到外走廊上,那应是一个失群的精灵,从密密的雨幕里被冲出来,坠落在这里等待干涸。我想起小升初时蹲在走廊数地上的水洼。从天而降的雨线,像纷至沓来的压力;而后水洼遍地,被路过的车马行人碾碎,一整个夏天都化不干净。彼时我在想,近在咫尺的未来,究竟是雨后初晴的烂漫温煦,还是阴云笼罩的低沉苦闷?——铃声振起,教室在凝固了几十秒钟后,热闹起来;喧嚷的人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窗外的雨停了,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安静的只有水珠在往下垂坠。拨开了积水云的月,就像最鼎盛的大唐,迷醉了千百人的光辉,在此刻最为皎洁美丽。
阴翳消散了,大楼的脸又焕发出光鲜亮丽,一层雨痕熨帖在绿玻璃窗上,祖母绿微微闪动着光芒。推开了窗,我快乐地笑了,把笔搁在字迹飘满的试卷上。雨后的阳光好舒服,我好喜欢呢。太阳又出来了。躁动了整个夏天的暴雨,停歇了;写满了整个期末的煎熬,过去了。
如果下次又有暴雨,那么准备好顽抗到底的姿态吧。
坎坷之上伫立的身影,会看到暴风雨后,降临在人间的第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