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拉开窗帘,苍茫茫的雪景,扑面而来。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铺天盖地,轰轰烈烈,狂放的不计成本。
一只小麻雀在窗外唧啾,哆哆嗦嗦的。进屋来?暖和暖和?它并不信任我,抖抖翅膀,飞走了。
泡上山蘑、木耳,然后穿着居家的花棉衣花棉裤,素面朝天,邋遢邋遢,冒着大雪去菜市场买回了排骨、冬瓜和豆腐。上午休息,偷得浮生半日闲,为家人改善一下伙食吧。
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炖排骨的肉香,弥漫满屋。
沏了一壶大红袍。手中的紫砂壶,是四月去成都开会,著名时评家老马先生在一家茶艺馆帮我淘到的,鸭蛋外型,小巧而精致,和我的紫檀木茶盘,纯白细腻的茶碗,很般配。
喝茶。听歌儿。听朴树的《那些花儿》。同是此歌,李娜唱得百转千回;王菲唱得空灵飘逸;朴树唱得质朴无华。我更喜欢朴树那沧桑无奈的味道,淡淡的,轻轻的,却是蚀骨的感觉。
雪花飘零,茶雾氤氲。这样的氛围中,不自觉就沉入回忆了。生命里的很多记忆,和雪有关——
我出生的那天,是大雪纷飞的早春二月;女儿出生的那天,是正月十五雪打灯的元宵佳节……妈妈悄悄离开的那一天,新年刚过,也是漫天漫地的雪花啊……我希望,我挥手告别尘世时,如同我的来世,也是这雪天,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也是雪天。我还上幼儿院。不知何故,那天妈妈没有来接我回家。我以为我一定是被家人丢弃了。于是我一个人偷偷躲进露天的厕所里,对着污秽的墙角,哭得昏天暗地。雪花落下,落满了我的全身。小小的人,脆弱、敏感又自尊。幼儿园一个中年阿姨找了我好久,快急疯了。那晚,我就睡在这个阿姨家,她家还有一个捣蛋的小哥哥,阿姨搂着我睡的,没搂小哥哥。
也是雪天。爸爸牵着我和哥哥的手,到郊区的一所小学报道。我不到8岁,三年级,因爸爸工作的原因我们从城里转学到了郊区。记得我那天穿了件翠绿色的呢子大衣,大衣上盘着水红的扣子,扎俩小辫。村里的孩子们,看我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天外来客。村里的学校条件很差,用砖头支起一长条坑坑洼洼的木板板,就算是课座了。还得学生自己带小板凳。
那些年,家里常常只剩下我们兄妹三人。爸爸总是出差在外,四处奔波。妈妈一个人在城里工作,居住,她身体不好,要三倒班,很少有时间赶回我们住在郊区的家。
所以,那时,很多时间里,是我们自己做饭,自己睡觉,自己学习。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妹妹没人照看,是我和哥哥轮流背着幼小的妹妹去学校上学。哥哥大我一岁半,妹妹当时只有两岁。在课堂上,妹妹很乖巧,安安稳稳坐在旁边,从不无理取闹。
有关童年做饭的两件趣事,此刻想起来,还想失笑呢。
——中午,下课,飞奔回家。捅开煤糕封的火炉子,踩在小板凳子上,亲自做午饭。我人实在小,只有踩着凳子才能够得着灶台。那天,炒完菜,因腕力不够,在端锅时,手一晃悠,竟然把一锅刚刚炒好的大烩菜,眼睁睁地看着全部翻进火炉子里了,结果把炉火也给扑灭了。好象那天也飘着雪花吧。
——也是中午,蒸了一笼窝窝头,起笼时,因不小心,我的手被热气腾腾的蒸气烫了一下,在手的哆嗦间笼篦子失去了平衡,于目瞪口呆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窝窝头争先恐后纷纷跳进了蒸锅里,成了水煮窝窝头……
苦么?不不!人小不懂得。现在想来,也不觉得是苦。这样的经历和磨练,滋养了我,成为我生命记忆中永恒的珍藏。只是,我知道,对于内心深处那种被呵护被包容的心理依赖,更敏感,也更期待。
思绪如雪,纷纷落下……
最快最无情的一定是光阴——正对我的窗外,有一棵桃花树,仿佛昨天它还霞飞满枝,绚丽我眼眸,而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白发苍苍了。仿佛我昨天还是踩着小板凳做饭的傻傻的小女孩,今天,也已苍老了容颜。今春里,桃花盛开的时候,我记得我立在我的窗前,手执一壶茶,一如此刻,我看到窗外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拿着根小木棍,静静地,忘我地,一个人围着那棵桃树打转转,一圈,又一圈。小女孩手中的细木棍,执拗地伸向天空的桃花也或小蜜蜂,虽够不着目标,依然坚持不懈,乐此不彼。我记得那个中午,看着看着,我笑了,也落泪了。
时光不会逆转,朱颜会改变,白发不会放过我们每个人的。我知道我达不到坐化无我的虚极境界,我知道有些梦我永远不能抵达。但,让我们懂得感恩生命,懂得感谢所有我们爱和爱我们的人。让我们坐享今天,在雪花的烂漫飞舞中,迎接春的笑脸。
门铃在响,女儿下课回来了。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