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被南坑大渡槽所震撼,是四十多年前春日的一场雨后,我与姚同学结伴去长丰朱同学家,长途汽车一过王坎,费力地爬过一道长长的拐坡后,就沿着南坑河七拐八弯起来,迷迷糊糊中,同学将我从弯弯曲曲的梦里直接拎出来:“渡槽,看渡槽!”边坐的我伸头车窗外,仰头一道飞虹空中腾云驾雾压顶而来,气势恢宏地跨越在东西两侧山头,云雾缠绕在数十个小拱门里,中间两大桥墩,加上立于山侧的二个桥墩共同夹撑起中间三个巨大拱门,大拱形上,立着两层数十个小拱门,就像一个巨大的杂耍技,搭积木,撑起两层渡槽,雄伟壮观,令人震撼。当长途汽车近距离地经过巨大的擎天槽墩旁,顿显我们的渺小,待我再回首,车子已将渡槽隐约在了山的后面了。
后来也曾多次去过朱同学家,每次经过这座宏伟渡槽,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一次又一次地累积:要攀上渡槽去看看!但每次都是坐在班车上,与渡槽匆匆擦肩。
真正到过南坑,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周日,我与几个同事结伴去坪村水库,那时,坪村水库还不叫明月湖。由于贪恋那湖绿水,等到步行到南坑时,天色已暗,没能赶上最后一班车,晚饭后,就在南坑街上逛了逛,最后,我们仰躺在那飞跨南坑街渡槽下的台阶上,黑黝黝的渡槽贴在深邃的天空,我枕着虫鸣,猜萤火虫歪歪扭扭的情话,听着水敲树叶,蘸飞泼脸上的溅沫,在胸前悄悄地记下渡槽里涌动的心思。
这是与渡槽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但,还是没有登上渡槽,怕惊动驻在渡槽上星星的梦,次日天未亮,我们还得守着第一班车急急忙忙赶到三十公里外的学校上课去呢!
今年8月,我们游老鹰谷,午饭后,廖同学建议走走老319,正合我意,在我的心底还欠着一个渡槽呢,当车到渡槽桥墩下,我毫不犹豫地沿着一条分岔的逼窄小道,油门一轰,就上去了。到了小路尽头却傻了眼,一道铁门一把大锁将小路生生锁断,几番呼喊无人应答,显然已是无路可走也无头可掉,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从斜坡倒车下去,好不容易倒回大路,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我亦不好耽误行程,只得作罢,这么多年后,还是无缘攀上心心念念的渡槽。
(二)
离开南坑不多远,陡然升高的坡度,告诉我们要翻越高步岭了。第一次过高步岭,还是八零年去长丰朱同学家那次。在学校就听朱同学“吹过”这个“高步len”的惊险,后来才明白,他口音里的“len”就是岭。他说爬高步len要爬多少个山坡,经过多少道“掌肘弯”,有多少车子翻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冬天里有多久封路不通车,有多少司机谈len色变,跑一次要换多少刹车片,还要准备水不停地滴在刹车上,从他的描述里尽是惊险刺激。那时,我还总以为他有些夸张。
当有了第一次高步岭之行,我才第一次见识什么是盘山路,明明车子费力地折折转转老半天,一探头刚驶过的路就在车子下边,一条公路就似一根带子,层层叠叠地盘在山坡,假如你直线爬山,估计还要快过“哼哼呜呜”的老牛汽车。只有被车不停地甩过,才明白什么叫“掌肘弯”,每次竭力轰鸣着的汽车向前方坡顶突突地冲时,你会突然发现路却是断头,当你正紧张着,车子猛地一甩,来了个180度的掉头,驶向刚驶来的方向,汽车就是这样,冷不防地一次又一次甩着你,“呼呼”地来来回回折返着。每当车子从一个山坡转向另一个山坡,你就会看到一边是前车的车轮就在头上,而另一边是惊心肉跳恐怖的深渊,尽管沿悬崖有密密麻麻安全墩,还是替司机捏着一把汗。最怕的是“一鼓作气”往陡坡上冲的汽车突突几下熄火断了气,司机死踩刹车赶紧要售票员找石头垫轮胎免溜车的惊险,一身冷汗的我看到一车“习以为常”镇静的乘客也只得“故作镇定”起来。爬完坡接着就是下山,别以为下坡轻松,同学告诉我,事故往往就是发生在下坡。一是麻痹大意速度没控制好,还有就是巨大的惯性考验着刹车,稍有疏忽那都会车毁人亡。一路冒着烟一路焦糊味,中途还得下去加水冷却刹车。不晕车的我竟第一次翻江倒海,提心吊胆地终于是到达了他家后,狂跳的心才平伏下来。
而今,超过二十年驾龄的我对于高步岭已不再惊险,新铺设的柏油路似乎比以前安全了许多,“掌肘弯”感觉比乘车时要少,那种惊险刺激荡然无存,过往车辆稀少。山上一丝云也没有,不见以往的云雾缭绕欲仙欲飘,极目四望,施工开采裸露黄土就像青翠山林的伤疤,竹海不再连绵,半山村疯长的杂草已淹没了曾经的金色梯田,不闻鸡鸣也无犬吠,幸运的是,路遇“哞哞哞”悠闲自在的一波又一波的黄牛,搅动起了老319线曾经的生机与热闹。
(三)
下坡后,在朱同学工作了一辈子的长丰稍做停留,就往老319继续前行,尽管廖同学早就提醒三岔路口往右过桥去锅底潭,但我完美地错过。磨桥,大坪,界下,该是朱同学家了,已找不到记忆里的那条道,停车弃车,丢下目瞪口呆一车人就往路旁几户人家跑,凭着模糊记忆,很巧,冥冥中第一个遇见的竟是朱妈妈,她告诉我,退休后的儿子在京城孩子那发挥着余热呢!SO,我们遗憾地错过。
自319改道后,我就没有去过朱同学家,记得学校时他曾无比骄傲地告诉我,319当年为什么执意走险要高步岭走长丰,那是因为这边是“苏区”,而白竺那边是“白区”,而今,新319穿“白区”而过,偏僻与闭塞重又还给“苏区”了。
于我,师范同学能在毕业几年后保持联系的并不多,能经常走往的更少。长丰,是我毕业很多年以后一直都喜欢去的地方,是由于能路过南坑壮观的渡槽?还是高步岭惊心动魄的盘山路掌肘弯?我想,该是春天里同学领我翻山越岭寻找兰草的馨香,是三伏天一把竹椅对着同学家对面的那片凉爽草原(甸)的幸福,是秋天骑车飞翔漫山秋黄的兴奋,是冬季里围坐挂满腊味火塘前的温暖,是酵在岁月里不老的同学情谊,永远是那么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