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望春风》,生出一种极淡又难以名状的感触来。想着赶紧记下,落笔却觉得也写不下来什么。
事实上,在阅读过程的前一大半,我一直无法进入自己读小说时惯常的“入神”的状态。故事在传统的农村社会展开,而我又是极少出过城市的人,以至于很长的一段阅读体验里,我都只能怀着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这是在阅读中我并不喜欢、并不习惯的状态。
如此状态的产生其实并不能完全赖在我的阅历上。小说以第一人称展开,前两章的用笔却可以说是冷静得可怕。“我”的形象只是展开故事的讲述人,在全文过半之后,才第一次出现了“我”的姓名。
但很奇妙,这样的安排倒从一个侧面,更好地加深了我对文章中常常出现的,“人在命运面前的弱小”这一概念的体味。在最后一章之前,“我”的一切,由于作者用笔的客观,显出一种全然被安排的生活样子来。“我”的所有作为,似乎是没有主观性的,每一次改变和动荡,都是命运的不得已——甚至连“我”的情感与婚姻都是被安排的。相较之下,“我”的口中叙述的人物,更为立体主动,有血有肉。
但这二者最终,都无一逃过命运的吹拂。如同最后被遗弃的村落,只有萧索春风任然光顾。
若是故事到此止步,我会对格非陷入失望——这篇封笔之作,用笔之力度,完全不如前几年的《春尽江南》。
万幸没有。
春琴一章,很短,却有力地将我拉回我所期待的“入神”状态。在这用笔深刻的一章里,随着“我”对春琴的感情一点点揭开蒙着的帷幕,“我”的形象终于鲜活起来。
我这才察觉,那些前文冷静的片段里,夹杂着的情绪种子,在此皆有了生长与连接。如被遗弃的村落中仍然不甘地生长着的稻谷,仍会在春风的光顾中自顾自挺拔。
主角几乎是在生命的最后,对命运做了逃避似的反抗。这段的处理实在太妙——“我”与春琴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自在而自由地活着,这或许令人惊喜欣慰。但借春琴之口道出“临了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再点出或许一切都仍在“我“的算命先生父亲的计算之中,其实仍然印证了前文展现的命数之强大——“我“最终没能逃脱。
可那又怎样呢?
在全文的结尾,“我”回避了春琴问题的真正答案,“我”回答,村庄会复苏,我们将是始祖,春风还将回来。
命数无可逃避如何,生命空洞虚无又如何。在今天我们相拥,在今天,在春风中,我们用情感反抗,为生命创造最后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