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雪花,满目星点的灯火。
风挟裹着雪,灯火吹得忽明忽暗,渴望臂长护佑火苗,哪知心有余力不足,揪心的滋味儿叫人焦急。待雪花飘进灯影才得以瞧清划过的雪影。否则,只能伫立雪夜感受点点冰凉。它飘落到你仰望的脸庞上,飘进你瞪大的眼睛里,钻入你缩紧的脖领里。
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灯山下,是一张张静止凝望、从稚嫩到青春、沧桑之不同的面庞。但相同的是被微弱灯火覆映、被雪花飘掠的瞳孔里映照出的丰收期冀。人们欢呼雀跃:“雪打灯,好年景!”
元宵节,是年的背影,是春的复出。
每当听到雪打灯的传颂,一幅浪漫夜色画卷就铺陈开来。它是袅袅奇妙的炊烟,它是浓郁芬芳的泥土,是一场五谷丰登的炫舞,是大囤满、小囤流,是对丰衣足食的翘望。
故往乡村元宵的灯会不同于满街传统之彩灯,鳌山是一座牌坊状直立的巨大灯海,仿若神话传说中的巨鳌。精选高粱秆制作,并行交互成菱形框,每个节点都绑扎染红的麻批。
鳌山有四五米宽,两边用巨大的树干竖起支撑,骑跨于乡村街道上,高度有七八米,下边行人畅通无阻。这样的高度那时已较震撼,县城百货大楼才两三层。它加上顶峰,相当于当时两层楼的高度,周围杆头糊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各种巧夺天工的剪纸把鳌山渲染得让人眼花缭乱。
有意思的是灯,白萝卜切段,用五分钱硬币在中间旋出凹坑。火柴棒一支,外部裹一层薄薄的棉花,火药头朝上插入萝卜坑中央,注入棉籽油,油顺着棉花棒即刻上浸,火柴嘶啦点燃,一盏别致少见的油灯赫然出现于眼前。这样的灯只在元宵节才出现,平时不会拿来用。
用泥巴粘于鳌山菱形的框子角底,灯放置泥巴上坐实。鳌山几十上百个方框,就如此这般被萝卜灯填满。
天擦黑,巨大之鳌山被身手矫健的小伙子们点亮。那星星点点,那忽明忽暗,简直就是神秘梦幻的远古呼唤,是如今所有高科技灯光秀表达不了的。
雪打灯,就是打的这样的灯。
想来不无道理。开春正是万物苏醒的季节,这季节一场雪比一场雨珍贵,化雪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少雨的冬天雪是大地化腐朽为神奇的源泉,非同瞬间即逝的灌溉。麦苗开始返青,在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这样的雪就意味着五谷丰登。
又是一年元宵到,老家的鳌山早已搭好。十五夜雪花飘飘,一个普天同庆的好年景又将瑞临。
雪打灯不但是仓满囤流的预兆,更是天地间诉不尽的希望和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