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是让人忘了痛,而是让人习惯了痛。
六月了,街道两边的树叶破碎了满地的阳光,有种东西在眼前跳跃,我总是习惯在这这个时候抬头看天空,透过满目的绿色,层层叠叠的思念被空气里夏天的味道覆盖。
六月,你可安好?
现在,这里。
我又开始用一种温柔的疼痛怀念那个春天。
那个春天,我3岁,哥哥8岁。
那个春天的所有记忆似乎只是苍白的一片,就跟我对妈妈的印象一样,惨白的一整个,是没有血的灵魂,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总是笑续而就会有凉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我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喜欢什么东西,我更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怀抱会有多温暖。
总是喜欢静静尾随在一对对母女身后,那么甜蜜的画面,那么温暖的手,那么慈祥的笑,总是喜欢把自己幻想成那个正被妈妈牵着小手的宝宝,幻想妈妈那温柔的笑和轻轻的吻,幻想直到心里疼痛成一片,我的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你也会这样想我吗?想到心痛想到眼泪那么多吗?
开始长大,开始明白没有妈妈的孩子是不被接受的。人们总喜欢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我,然后在我走过以后说一些长长短短的话。没有小朋友愿意跟我玩,他们的父母早就交代过了-----我有妈妈的病,不能接近的。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自卑一直渗透到骨髓里,根深蒂固,我想它会一直到死亡的那天吧。?路边的蒲公英,墙角打架的蚂蚁,他们才是我孩童时最好也是唯一的伙伴。
7岁那年,我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阿姨,那段时间总可以在自己家里看到她跟爸爸开心的笑。爸爸叫我喊她妈妈,她拿了很多好吃的给我,我嘴角动动,没有出声,她过来给了一个拥抱,我颤颤的叫出了那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名词。我以为这个怀抱也可以给我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很满足。
她总会在爸爸在的时候温柔无比,不在的时候却冷冰冰的,我以为是我们做的不够好,家务干得不够勤。她抱着她自己的宝宝出现了,那样的笑那样的柔情,羡慕地我眼睛生疼生疼的,却只属于那个宝宝。躲在墙脚,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代替妈妈。我终究是个没有妈妈疼的野孩子,敏感,固执而又脆弱的野孩子。
有天,新妈妈打了我,狠很的一巴掌,狠狠的打掉了我对所有残存的妈妈的渴望。脸上火辣辣的疼,我睁着泪眼看着她,因为我吃了她宝宝的一只香蕉。晚上爸爸问我脸上怎么了,我低着头咬着牙跑开了。
“肯定是跟同学打架了”新妈妈的声音在离开的时候很温柔的晃进耳朵里,我把它一刀一刀刻在心上,然后告诉自己,这辈子你不要再想拥有什么妈妈,这辈子,你注定只能是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这辈子,你死心吧。从此我衬衣左边口袋的位置里“新妈妈”三个字千疮百孔。
爸爸终于发现了这个女人温柔背后的猖狂,就在她以为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拿着拖鞋一下一下狠狠的打在哥哥身上,哥哥连疼都不喊一下,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12岁的孩子。爸爸冲上去抢下鞋子,扬起巴掌,终究只是恨恨的放下。
爸爸从来不打人。
新妈妈就这样走了。在我惊慌的眼神中,在哥哥倔强抿着嘴的淤青里带着她的宝宝高傲的走了。
我一直在长大,越长大对那份陌生的爱却越向往了,明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还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个温柔的女人时常看着我睡,那样的眼神,满满的全是爱,柔柔的全是疼。
我想这个女人的名字应该就是妈妈吧?总是挣扎着不愿意醒来:妈妈,你不要离开,妈妈,你不要丢下我,妈妈,请你抱抱我,妈妈,生日那天,对着蜡烛许愿,许着那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愿望-----有生之年,我想好好看看妈妈,自己的妈妈,哪怕只有一个月,一个礼拜,一天甚至一个小时,我也愿意用生命来交换。是的,我愿意。
是的,我真的愿意。
时间总是很快,快的让人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里。那群蒲公英妈妈的孩子出嫁了,那打架的小蚂蚁也成了孩子的爸爸。我,变的跟爸爸一样高了。脸上总是挂着笑,只是不爱说话,没有人知道没心没肺的笑容里面裹着多少疼痛的眼泪。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走得多了,学会了笑着掩饰,学会了绝望着坚强,只是,只是……
妈妈,你知道吗?我会想你想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