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一头蓬松的、黑白交错的头发;一张像干瘪的橘子似的面容;一双布满青筋似铁钳的大手;一对看物朦胧的眼睛;一身粗糙的呢子衣;一个一瘸一拐、孤寂的背影。
她就是我的奶奶,一个听不见、说不出话的残疾人。和许多农村孩子一样,小时候交给奶奶照顾。别的小孩都是甜甜地叫奶奶,而我只能用身体的触碰来“叫唤”她,用生疏、僵硬的手势与她交流。
奶奶是很喜欢小孩子的,路上遇见小孩子都会笑嘻嘻的“叫唤”,很是热情。而小孩子都很怕她,可能小时候认为比较特殊的人都是坏人吧。因此,小时候我是没有玩伴的,我每天跟着奶奶形影不离。
朴实、勤劳是农民的代名词,在奶奶身上则是最好的体现。她开荒作物远近不同的菜园有三个,每个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经常会一手牵着我,肩上扛把锄头去菜园干活。
春天万物复苏,菜园也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各种不知名的小花争妍斗艳。我一会追蝴蝶,一会采小花,玩得不亦乐乎。她则忙着整土、除草、播种、施肥。她两手握住锄头把,双脚趴开,举起锄头过头高,然后用力一挖,挖起一大块土再用锄头背将其捶散。
一垄土就是如此重复着,如机器般重复着动作。因为她听不见,所以干活特别专注。只是她是人不是机器,我能看到她额头密密的汗珠;能摸到她发热的带有厚厚茧的大手;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气声。我能帮到她的只是端一碗因为路途颠簸泼掉一大半的凉茶,而她回应的是一个慈祥的笑容,和随手摘朵小花插在我头上。我也会帮她除草,有时也会误拔掉菜芽,惹得她一记白眼。然后指着长在一起比较茂密的、绿油油的菜芽,用挥手摇头的手势“告诉”我不能拔,慢慢的我也能认清什么是杂草什么是菜芽了。
每次天突然特别黑的时候也是她很忙的时候,她忙着给菜施肥。都是用簸箕挑的鸡粪和草木灰,施肥后不久就会下雨。有时是淅淅沥沥的下雨,下一天或是更久;有时倾盆大雨一会就天晴。吸收了充足养分的菜芽如雨后春笋般一天一个样。不由感叹农民真是看天色吃饭呀,因此我也不讨厌下雨了。
那时候还是烧柴禾,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也非常喜欢砍柴,屋前屋后堆满了成捆的柴木,很多都已腐朽。她上山砍柴也会带着我,会让我跟在她身后,会为我砍掉前面拦路的荆棘。她的力气非常大,这与她长期以来不停的劳作离不开。她能为我清除所有的障碍,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铺满爱的道路。她砍树,我拾枯枝,一声声“蹬蹬”的砍树声能为我壮胆,虽然不够和谐,但让我感觉踏实。
那飞溅落地的木屑留下我们的足迹,那抖落地木灰调皮的跑进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她的眼眶。也有很多木灰落到她脸上被深深的埋进皱纹里,更显沧桑。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也是收工的时候,我会撒娇的要她抱,只觉得自己很累,却没能想到她会更累。她一手夹着我,一手拖着柴禾。在那山花烂漫的大山里,还有一个一瘸一拐穿梭的背影。只有气喘吁吁的呼吸和茂密的汗珠表达她的劳累,我却只感觉到了她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的夹着我,没有一点松懈。
奶奶是个糊涂人,若是她晒在地上的豆子、辣椒什么的被鸡啄过,她准认为是邻居高奶奶给偷了。经常跑去她家闹,两手插腰站在人家屋前不停的叫。从最初洪亮的尖叫到沙哑的哀嚎,她似乎都不嫌累。一开始高奶奶还会用手势“解释”,可奶奶根本就不信,还用手指指着人家数落、不停的白眼。因为知道奶奶的残疾,只能多多包容。所以后来高奶奶一见我奶奶来了就把门给关了,让奶奶一个人好好发泄。奶奶也很孩子气,我们每天用水都要经过高奶奶家去水井挑水,但因为奶奶讨厌高奶奶,所以她宁愿挑个水桶绕圈子打水。
奶奶的防盗心理非常强,旧旧的木门挂了一把大大的锁,她似乎觉得大锁更安全,很多小东西都用大锁锁着。哪怕是一眼就能望见家的菜园,她也会把门锁好,屋里大大小小的锁更是不计其数。她把锁门当成了一种习惯,有时候我觉得她还是挺聪明的,能区分那么多钥匙。
春天的雨滋润万物,奶奶播种希望;夏天的阳光普照万物,奶奶用汗水灌溉希望;秋天的风收获了万物,稻谷压弯了腰,风过来掀起一片金浪,我看见奶奶脸上洋溢着最淳朴的笑容。
跟着奶奶生活的那段时间,我学会了很多。尽管她不能言传,但从她的举止上我学到了勤劳,我们一起走在充满泥土清香希望的田野上,她像稻草人一样默默无闻的守候着那片净土。奶奶我爱你!那个勤劳、淳朴、善良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