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首小曲儿,伴着一缕残阳,漫步于海堤。浪花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涌上沙滩,生怕在退潮时错过了与夕阳的邂逅。对于水花而言,几个小时的潮涨潮落就注定了今朝的相遇或诀别:是腾空而起,拥抱天际;还是顺流而下,沉寂深海?恐怕在我闲庭信步之时,冥冥之中早就自有定数了吧,就像这傍晚的风,在我转身之时恰好吹临。
南风拂面,温暖而湿润,夹杂着些许咸腥和冰凉的海水,在我还未分辨出这是属于哪个季节的问候时,便已经远渡重洋,与我相拥了。
相遇的还有几只归巢的白鹭,停留在栏杆之上,在夕照下反而显出黑色的剪影,宛如油画,深邃而神秘。路旁的相思树微微在风中摆动,只是花期已过,一眼望去,与周围的灌木别无二致。虽已立秋,但白昼的阳光依然炽烈,顺着道路走去,脚底尚能感受到柏油的余温。真没想到,我竟会重温这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纵然如此,我也仍旧寄希望于海的那边,愿风能早日带回期盼。毕竟,旅途太远,谁不是匆匆背上行囊,奔赴前方?就像这潮水连绵不绝,拍打在沙滩上,迸出晶莹剔透的浪花,仿佛在问:是不是世上所有无人问津的事物在时光中沉淀久了,都能璀璨绽放,流光溢彩呢?
岁月的窖藏,自然是需要默默无闻的酝酿。也许是我的道行不够,揣度不了这四季的轮回;亦或是酒量太浅,无福消受这陈年的佳酿。我只不过是一介香火客,不懂求仙问道,只想安心卜上一卦,不论吉凶祸福,但求在夏季的末尾诉求一声回执,仅此而已。只是日落西山、涛声依旧,白鹭早已归巢,但信风却始终未至。
天色渐暗,虫鸣乍起,顺着海堤走下去,周围的景色渐渐和夜幕融为一体,我想,这大概就是最朴素的海天之夜吧。浪花,击水礁石,从岩缝间偷偷溜走的除了苦涩的海水外,还有这锦瑟流年。我曾纵情地奔跑,一步一个脚印,沙滩上刻下了我踏浪逐风的轨迹;我也曾驾一叶扁舟,穿行于惊涛骇浪间,只为寻觅碧波下的每一个奇迹。我梦见过蓬莱仙境,也曾迷失进海市蜃楼。所谓奔逸绝尘者,都是经过了狂风骤雨的历练吧。可寒来暑往,千淘万漉者,又有多少能够吹尽狂沙呢?卑微地请求,终究是信风不至,信风不至。
回想某一个严冬,天色阴沉,四下寂静。我裹着厚厚的围巾,再一次来到这熟悉的海堤碰碰运气。海潮退去,留下一片滩涂,渔民的养殖架七零八落的竖立在泥潭中,总感觉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环顾四周,时间像被凝固一般,我僵立在原地,就像琥珀中的昆虫一样,纹丝不动。就在我思索着如何打破眼前的静止时,不远处草木摆动,就像是冰冷躯体突然起搏的心跳,那是我从未倾听过的节奏,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信风已至!
我迈开大步,奋不顾身的向前跑去,任凭围巾在脑后飘荡。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跟不上风的律动。突然发现,自己就像塞缪尔笔下的老流浪汉一样,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戈多。也许,信风从未到来;或者说,根本不会到来。
我停下脚步,大口喘气,茫然地看着灰蒙蒙的周遭,萧瑟肃清。低下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强撑着身体,刹那间以为信风已至,没想到却是自己冰冷的呼吸。一团团白雾随口鼻翕动而出,模糊了双眼,却清醒了意识。猛然站起,被抽干的胸腔一阵撕裂,顿时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所见之处,竟是满目疮痍。
这片海,守到海枯石烂;这阵风,等到沧海桑田。渐渐的,信风成了毕生追求之物;等待也成了必读的诗书。海堤漫漫、长滩依旧,不管结局如何,白白的浪花,如期而来;小小的我,不输风雨。
回过神来,已是夜幕笼罩,缓缓走上归途,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一直坚信。愿得一斜阳,信风拂面。